“虽然很难相信,但这确实是事实。”
男人最终还是厌烦了解释,转身将事情交给等待着的圣女,叼着仅剩一半的水果,匆匆向门外走去。
“病患们就拜托了。”
“知道,不用每次都提醒。”
……结束了这样的对话后,目盲圣女再度眺望闭合的房门许久,这才摸索着探杖,重新转回身来。
之前只是隐约的觉察,现在再一看,目盲圣女的身上,与繁星教徒相关的标签与特征更是增多。
从行事风格与信念行事来说,毫无疑问都是那边的。
“你是什么时候和那边搭上关系的。”
没有选择给彼此预留绕弯的余地,我开门见山地发出询问。
圣女为难了一会,嘴角微有扭曲,似乎是想起某些不好的回忆,但最终还是温驯地回答了我的问题:“从我决意离开照料我多年的故地之后。
“因为出镇的道路崎岖,没走多远路上就遭遇到意外,慌乱无缘,恰好被救助,又听闻相似的理念,所以就决定留下来帮忙。”
相同的理念……
“知道他们具体的理念吗?”
心底太过良善的人容易被欺瞒,尤其眼前的女子更是失去了能够看清人心的双眸。
然而也或许正是如此,她才会获得可以洞察终结的眼眸。
女人的回答返回得毫无迟疑:“明日的曙光即将迎来最为漆黑的暗幕,唯有跟随着繁星的指点,才能走向破晓的明光……对吧?虽然是只听过几遍的话语,但我对自己的记忆力还是有自信的,应该没有记错。”
无需多言,也不存在任何可供狡辩的间隙。
现在终于可以确认,她确实是[繁星之慧]中的一员。
尽管是之前仅听过不到两遍的话语,意外地却是印象深刻,轻易地就能判明真伪。
“……那么,知道他们之前做过的事情吗?”
目盲的女人困惑地歪过脑袋:“听说主要是在一些不会被过分干涉但又无人照看的地区活动,主要负责保护当地民众的安危,制定基础的秩序,安排危难发生时的对策,还开设了小型的学堂,传授种植食粮、提升产量的方法。有才能的人也会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后,通过介绍去往大型的城市做活……怎么了吗?”
原来是蜗居在与外界少有联系的边角,难怪耀在翻找有名有姓的地区时很难找寻到他们的踪迹。
不过介绍的一系列事项听起来居然都是好事……也不知道是为了欺瞒眼前的女人无法用自己的双眼视物,因而在细节上进行了删减性的疏漏,还是事实确实如此。
反正因为之前的一系列过节,导致我现在还对那些家伙心存芥蒂。
特别是那个带着深渊气息闯进我箱庭的家伙。
一想到那个家伙就来气,没能亲手操刀,哪怕对方已经变成灰了还是来气。
但眼下这还是目前能够接触到的唯一一个自称繁星教徒的人,目盲圣女虽然赞同对方的理念,但不知道究竟关系如何,又对这个奇怪冒出的教团了解多深,并且还是个除了有着特殊眼力之外的普通人,想要入手获取更多信息还得找上那个男人。
刚好之前还被他欺骗过一次,万一再出现什么异动,动起手来也不会感到额外的负担。
当然,若是能在对方动手之前制服,一并带回学界就好了。听说那边最近正因为结束了短暂的战斗,返回身开始处理之前积攒的提交上去的相关内容,刚好留意到这份文件后,还因为对于这个教派的接触与了解也颇少,将其放置在一旁预备日后处理。
眼下若是能带去一名教派成员,不光能够让他们获得对其的基础认知,还有助于提高重视性,免得再因为他们引发一些不妙的事情。
圣树壁垒的意外,与阿德里安教授事件,都是不应该发生两次的重大事故。
虽然都得到了表面上妥善的解决,但那只是运气好,没有波及太多。
若是中间出现些许差错,想来受损的就不会仅有现在的那些。
想到这里,我翻身从床铺上爬下,一手撑住床头,轻轻踩在地面上起身。
脑海深处的晕眩只出现了短暂的十余秒,深呼吸将其压下,我谢过目盲圣女焦急的搀扶,披上外衣,绕过她向外走去。
不管她的身份如何,又是否在内心深处隐藏有一些不妙的想法,但至少刚才的帮助,与之前亲眼所见她贴心护理病患的景象却是做不得假。我虽然不理解她的思考回来,但我还是愿意对她长久来为此地居民的付出献上微薄的敬意。
穿有吊坠长袍的男人并不难找。
之前共处一屋的时候,就有在对方身上以细微的魔力和感应做出标记。
对方显而易见地是察觉到了,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在离开时回头瞥了我一眼,便是直接离去。
于是,我顺着还残留在他身上的标记,在走廊上一路直走,最终敲开了不远处的一扇房门。
开门的猎户夫妻惊讶地抬头看向我,双眼瞪大的表情看起来很是滑稽。
“啊,是、是恩人!”
被妻子捅了一肘的猎户恍然回神,连忙拽着我向屋内走进屋内:“没想到一下子能够迎来两位贵客,一下子慌了神。希望可以原谅我的过错,不要生气。”
“没什么生气的必要。”
我摇了摇头,用温暖的微笑试图宽慰:“只是听见了动静,所以过来看看。”
被两人让开的空间内,并排的三张床铺中,披着深色长袍的男子正低头垂眸,半悬在呼吸平缓的孩子上空的掌心散发出柔和的波动。
那是温暖的,引动治疗术才会出现的光芒。
就像穿过冰晶色的细小水滴颗粒,将视线投向晴朗的天空,日光的周围总会环绕着一圈虹色的彩圈一般,出现在男人手中的光芒也是由类似的原理散射出的、倒影在眼底的过剩光,温和地缓解了少女发热的症状。
点头同害怕打扰,所以只是睁大晶亮亮双眸的小少年打过招呼,我慢步走到近前,低头看向男人的动作。
这一幕确实让我想起了之前参加救护活动希卡莉,四处忙碌时的景象,同时也回想起受她治疗时从接触点开始扩散在胸腹与四肢中的暖意。
尤其是展开法环之后,即使十分虚幻,但其存在性却是货真价实的,努力释放的净光更是让极力扩展的法环像是真正的翅膀一样扇动,抖落下虚幻的羽翼。
“看来是康复了。”
低沉中隐含不耐的嗓音唤回我忽然跑偏的思绪。
有些难堪,最近走神的次数变多了。或许是环境悠闲的缘故,适当的刺激确实也存在,但不能完全调动情绪,以至于哪怕现在这种时候都能走神。
万一刚才他选择的不是开口将我唤醒,而是从怀中摸出刀剑刺来,想必以我和男人之间不到五步的距离,再加上回神反应的时间,怕是真有可能会挨上一刀。
若是锋刃上带有毒素,那可就完蛋了。
法师脆弱的身板可不像武人那样能够咬牙硬抗。看来有空我真的得顺从深雪的建议,至少将身体的基础锻炼一下,免得日后哪天平地摔倒了还爬不起来。那可就真的糗大了。
我安静地回视男人的一瞥,反倒是一旁神情忐忑的猎户,误以为刚才的话语是对他们所说,眼见男子确实收回结束治疗的手,又将被褥重新为孩子盖上,终于忍不住拥抱住扑来的大儿子,一边感激着,一边流下泪痕。
比起昨天刚救下来的时候,眼下,这仍闭目躺在床铺之上的孩子的基本体征已是恢复正常,更是自面上显出几分生动的血色。记忆中冰凉红冻的小手被乖巧地放入被中,呼吸均匀自然,半点也不像是刚才还在生病的人。
确实就像男人之后同猎户夫妻说的那样,只需要再静养一天就好。
“看来可以赶上去参加圣临日了。那可是城中少有的大节日,要是能顺利看到可就太幸……”
将夫妻的对话抛在闭合的门扉后侧,我跟在对方安静地走入无人的廊道。
“你似乎有话对我说。”我问。
男人皱了皱眉,先前和夫妻二人对话时良善的态度像是假的一样消失无踪:“没有,可以说我甚至不想看到你。”
“理由。”
“没有理由,单纯就是不顺眼。”
“难道不是因为我破坏了你们的计划吗?”我逼问道。
男人的脸上闪过一丝怒色,但很好地得到了压制。
抬手设下一层浅薄的隔音屏障,他低吼的声音如同野兽咆哮:“都说了那种事情不是我们做的!之前那次只是碰巧发现了,所以在试图解决而已!”
烦躁地抓揉头上的毛发,令其从顺服的姿态变得暴躁毛翘,他随后又是伸手探向衣服的内兜,但摸了个空,只能不满皱眉:“我们只是一群安分地聚集在一起,想要阻止灾难发生,并且好好生活的小人物,才不会期待着明天世界就会迎来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是!那群混蛋们,胆敢拿着我们的名号,去做沾污我们信念的事情……简直不可饶恕!”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男人的表现,勉强才想起活动口舌:“……不是说教团嘛,还有着信仰。”然后想起了之前的一幕,“记得也曾遇见过叫嚷着信念做出过分事情的人,当时口中的呼号就是要向繁星索取力量……真的不是你们的人吗?”
“……那就是从外界蔓延腐烂进入内部的根,是务必尽早治除的恶疮。”
男人脸色迅速阴沉,“你见过他们了?”
“只见过一次。”
“人呢?”
我摊手:“死了,连半点尘埃都没能留下。”
有磨切牙齿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愤怒的情绪波动清晰地缠绕在空气里,甚至让呼吸都变得粘稠费力。
“……那些家伙,”他忽然又一次开口,定定地注视向我,“真的不是和你们一伙的吗?我可是听说了很多学界暗中的丑闻,包括恶意没收他人的科研成果,以及不负责任地遣派给新手难以应对的重任,等等。
“想来做出这等恶事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怪异的问题。
还在想该不会是你们自导自演、故作伪装的切割表演,没想到居然怀疑到这边了。委屈中又夹杂着好笑与恼怒。
更别说之后的举例了。
学界可是以自由开放,并鼓励研发,禁止恶意打击为核心,最终不断聚集而成的大型团体,学院城的扩张也是基于这一理念的延生,同时也致力于为毕业后的学员们的去路指定最充足的打算与安排,自由度也很高。又怎么会出现这么离谱的传言?
除非是某些心怀不轨的家伙,又或是做了过线之事的人,因为不满受到的制裁,恶意散播抹黑的谣言。
但这里,在这片远离学界影响范围的白雪之地上,能够为此发声的人,目前仅有我一个。
“不会出现那种败类。”我摇头,“作恶的人会得到妥善的惩处,他们的用具与资料也会被尽数销毁。
“难道不应该是落后而又鲜少有可供受到教学机会的地方,才会因为愚昧导致恶事的发生吗?”
因为是经手过好几次的事情,所以格外清楚。
就连包庇的缝隙都不存在。被监禁在无人知晓的另一处空间的混蛋们,甚至会被强制废除施法的能力,封闭在单独的隔离空间之中,从源头上断绝逃脱的可能。除非做到内外勾结串通,才能留有少许的操作余地。
可坚守的存在又是自律魔像群,完全寻不见半点可供通融或放松的间歇。
“……最好如此。所以这也是我们试着教导人们知识的原因。”
眼前的繁星教徒又是摇头,沉默了一会,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但是忽然其来的震动忽然从脚下强烈地传来,令我们下意识地扶住领巾的墙壁,这才避免了东倒西歪,亦或是直接摔倒在地的情况发生。
不远处放置的装饰摆件与立柜无声摔倒在地上,头顶简单的魔石灯具更是摇晃不安。
终于稳定下身形后,我迅速立刻封锁了声音的范围,扑向近前的窗户。
赤红的火焰与冰洁的花束在不远处盛大地绽放,自那处为起始,又不断有强烈的攻击向着被推倒的建筑废墟上倾斜轰炸。
“真是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