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接入
神明……
这不是我第一次在他人的口中发现这一字眼。
被错认作是神明造物的世界树,被误认为是神明化身的大法师,繁星教徒宣称的追随对象,救世传说中被确认存在有敬仰神明可能并持有崇敬铭文的圣剑的剑圣,声称即使是有神明存在也依旧会选择拔刀砍向以此来证明自身强大的剑士……
还有这本心声之书中。
我并不认为书中的记载是随意的胡诌。
多次依靠[万物书库]中分门别类的书籍翻阅信息,早已从另一个角度验证了其中记载内容的真实性。
不过……或许也存在有这不过是每个人都希望拥有一个心灵上的寄托,因而随意找个信仰对象的可能。
然而,过分的相似性,却令我难以忽视其中的关联。
假若我的记忆没有出现差错,在665次轮回的终点记录的末尾,即使成功走到最末,身心皆是充满疲惫的剑鬼,曾在心底发出过悲惨的叹息。
他祈求着,向着那给予了他不息轮回的神明,从充满不幸与灾厄的箱庭中逃离的可能。
然后他跳了下去,再一次走向了悲剧的开端,将沉重的不幸带给自己与身周的一切。
所以,难道这里就是属于他悲剧的起点吗?
我试着用手指磨搓虚假的书面,妄图将那行字迹擦拭,却因为隔着一面透明的屏幕,始终无法真正触及。
就好像那行字不是由人的经历所写就的,而是被预言法师们用一生追寻的命运,显露在外的表象。
我最终放弃了这般愚蠢的举动。
等回到那边的时候,若是得闲,我需要再好好地确认一遍。
不过,说是这么说的,我究竟又该怎么重新打开被包含在光环中的那个世界呢?
仅仅依靠思考只是徒劳,能够使用的手段又都已经用过了,排除掉找寻不可能的剧透灯泡后,剩下的好像也只有唯一一个选项。
从【万物书库】中退出,我重新将目光落在一旁,标注有【塔尔塔洛斯】的图案上。
与整体纯白的书库建筑不同,这一图标采用了黑红两色作为底色,简单地勾勒出开裂的大地,与升起的耀日的形状。
只不过与常识中象征了生命与活力的概念不同的是,占据了大半背景的太阳是一个深沉的黑色剪影,就仿佛天空中洞开了一扇直通深渊的大门。而地上开裂的伤痕则仿佛伤患皲裂的皮肤,刺目的血红色脉络缓缓流淌,长久的注视下,甚至感觉在脑海中都印刻下了那般凄凉无声的悲惨画面。
从尸堆上仰天坠落的身影在脑海中闪现了一瞬,随后又迅速消散。
摇头驱散杂思,我将其点开。
突如其来的低沉音乐吓了我一跳。
迅速将其关闭后又紧张地左右探望了一圈,好在附近的营帐中没有传出多少意外的动静。只有希卡莉像是梦见了什么不安的事情般略微哼哼几声,轻拍少女的后背稍作安抚后,这才见她舒展开微微皱起的眉头。
“吓死我了。”
我小声地叹了口气,翻转检视着手中还有些陌生的器具:“这东西怎么还能突然放出声音来的……哦对,当时导师好像就是在用这个追什么连续剧……算了。”
重新点亮屏幕,轻车熟路地点开不再发出响动的界面,短暂的进度条加载后,我又一次打开了那个……等等,怎么不是像素小人了?
有些愕然地注视着那个显现出与真实视野一般无二的画面,我试着将其举起左右转了一圈,放平又举起,意外地发现它居然真的可以随着我的动作灵活地变动视角范围。
就是可惜不能将余光看到的东西也一并收录在画面中。
我又是实验了一下,随后确认这个视角的定位暂时无法变动,似乎是因为……这个视角的拥有者现在正处于无法移动的状态?
米色的开衫毛衣,白色的衬衣和黑色的长裤……好吧,不用再多确认了,这应该就是我那副虚构的身体。
四周的环境有几分陌生,但整体的形制还是眼熟的,应该就是在图书馆内的某间空旷的房间内。头顶的灯光没有点亮,而是在近前换上了一盏光线不怎么刺眼的小型台灯,一旁放着一盆早已凉却的简单食物,看上去应该是稀粥和橙汁的组合。
那具虚假的身体又不能吃东西,我本是想这样笑话那个准备了食物的人,但转念一想,又笑不出了。
在顺利解决了狮虎兽的那个夜晚,我和苼一边解剖收集着倒毙在近前的巨兽尸体上,尚且可用的素材,一边忙着和怒气冲冲前来找麻烦的剑鬼斗嘴。
然后就在那刻,突如其来的突袭瞬息而至,在将我们三人同时击倒后,又留下了一道嚣张至极的话语,随后便带着我们的战利品飘然远遁。
那道声音沙哑、低沉,明明不怎么熟悉,却带着一种仿佛在哪里听过的怪异触感,犹如燃尽后的尘埃,即使其中不再会有火星闪耀,缭绕在上的黑烟却始终纠缠不散,悄然发散着令人不适的附着感。
那道声音即使在沉昏之中也依旧让我愤怒不止,还是转醒之后,希卡莉拍打着我安抚许久,才总算是勉强压下。
现在回想起来,我对于那个存在的印象,也只剩下那个低沉沙哑的男性嗓音,以及仿佛点缀了少量星光的深黑色,但仅边角处有着如火燃烧般痕迹的拖地黑袍。
我没有见到过那样的装扮,却莫名地叫我感到了几分眼熟。
难不成……是[繁星之慧]的信众?
那些自称要追随繁星指引走向破晓明光的家伙,也都是个顶个的疯子与狂徒。
到目前为止,在我经历过的、存在有他们残余或足迹的事件中,这些家伙们也大多以反面角色的形象进行登场,接连制造了几起不小的事件,甚至可能还有更多的事件会在背后与他们存在有不小的关联。
就好比[曦光]他们收到的追寻世界树去向的委托,和我正在追踪的涉及嵌合体实验室的事件,就连学院中的导师也受到了他们的影响,至今为止也依旧不知所踪。
对此开始提高警惕的学界,大概已经在暗中展开了警戒,也不知是否有偷偷派遣出有力的人手去深入调查。
我顺着这一思路进行思考,但直觉最终回馈给我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就好像是在暗示我,尽管我确实对那个存在拥有一定的认知,但对于他的身份的猜测是错误的一样。
那又会是谁呢?
这样思量的时候,又是一道灵光从我的脑海中闪过。
记得苼曾经描述过一伙奇怪的人。
为了治疗难治之症的苼,机缘巧合地与一群号称能够包治百病,提供免费治疗服务,还负担所有医疗费用的某私立医疗机构的医生相遇,并且还在里面遇到了很多与他类似的,同样有着奇怪的难治之症的孩子。
诚然,他们确实是治疗好了伤病,可据他所言,那些同样受到治疗的孩子时常会呢喃奇怪的话语,最终又在出院后加入了那个奇怪的地下宗教之中。
那个奇怪的地下宗教,他们的成员自称是[末日教徒],并且在我和苼他们组队攻略[隐藏地城·美术展览厅]的时候,在剩下的人停留在地下的临时安全区内与狂化后的兽类奋战的时候,自顾自地带走了其中的一部分幸存者。
我无法得知他们的用意。
然而在我回想起那些家伙的那一刻,我的直觉中传来“或许会与他们有关”的命中感。
这也是需要在之后同苼确认的事项。
将待做事项记录在脑中后,我又思考起其他。
那个夜晚,在预言者离开之后,我们三人几乎是没有告知他人,直接出发前往了林深之中。在那种环境下,哪怕当时我们受伤未死,却也不像是能够支撑到图书馆这边来人救援的模样,可依照现在的环境来看,我们显然最后是平安无事地归来了。
总不能是当时在场的三人中,仍旧有人存在有可供活动的能力吧?
在感知彻底消散前,我可是清楚地确认过我们三人都是遭受了不轻的伤势,别说是带人移动了,就连独自站立都会出现不小的问题。最严重的剑鬼甚至在后心处出现了一个硕大的窟窿,也不知是被人剜了心还是穿了肺。
不愧是悲剧故事中的主人公,就这境遇,哪怕之后能够顺利活下来,也得被人摇头叹上一句还蛮惨的。
上一次还能有我给他做后续的填补治疗,这次怕是得一下子没了小半条命了吧?
正在我思考的空档中,画面中的房门似乎向内被人推开了,先是出现了一个细小的错位,随后推至半启的角度,显露出一个因为穿了过于宽松的衬衣,看起来就好像穿了一身下摆仅到大腿根处的连衣裙的短发少女。
我定了定神,又借着画面中的光线,仔细确认过那熟悉的眼眉轮廓和发色,这才注意到那不过是把稍长的青发用夹子在脑后固定的苼。
所以说那张偏向中性的面孔和娇小纤细的身板还蛮有欺骗性的,哪怕是我都上了一瞬间的当。
有一段时间没见到的苼看起来有几分疲惫,原本稍有婴儿肥的面孔此时消瘦了几分,裸露在外的肌肤显出骨骼的轮廓,也不知是一直以来没能吃好,还是因为长时间的忧虑过重,身上的负担太大。
他此时偏着头,似乎在同某些人说些什么,细细的眉微微皱起,又闭上眼轻轻摇头。而那个和他说话的人影则一直处于门框所展现的范围外,倒是一直没能看到具体的身影,唯有一柄黑色的刀柄略微出现在画面范围内,很快又消隐不见踪迹。
苼与那个人的谈话短暂地结束了,看起来彼此都不是十分愉快。只见他将房门关在身后,向着我所在的视角方向慢步走来,然后叹了口气。
我注意到苼的视线落点落在一旁一动未动的餐盘上,然后又与我的视角隔着屏幕交错。
呃,我现在是该说些什么吗?不,即使我说了些什么,他又是否能够听到呢?
很快,还没等我做出决定,画面中的苼就在简陋的床沿边坐下,侧着身,向这边伸出手来,做出好像抚摸的动作。
我悄悄打开了一些音量。
“乌列大哥,你什么时候能够醒来呢?”
轻细的嗓音像是真的有在耳畔响起,夹杂着沙沙的响动。
“我努力地把大家都救了回来,也努力地治好了大家受到的创伤。可现在,就连之后在之后几场战斗中受伤更重的人都已经恢复,怎么你到现在都还没能醒过来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想知道。
我在心中默默地做出回复,又忍不住感到几分惊讶。
之后还在思考究竟是谁会找到重伤倒下的我们,又该怎么才能将我们救活,没想到还没过片刻,答案就这样被当事人直接揭露了。
说不定是因为精灵使在自己重伤时也有恢复的加成?
我胡乱思考着,等待着更多的信息。
果然没过一会,又有新的消息从音响中静悄悄地流出。
“我们已经通过第九个主线任务了。”
一上来就是特大号的信息炸弹。
苼的话语仍在继续:“然后,再过不到两天,在清完零散的支线与隐藏任务后,我们就将迎来第十个主线任务。”
他张了张口,似乎有什么无法轻易吐露出口的话语,粉红的舌头在口腔中不安晃动着,最后发出细碎的杂音。
若是我没认错那个表情,他应是在刚才那个瞬间下定了决心。
左右看了一圈,他悄悄转过身来,伏身凑在耳边。
被咽下的话语只发出了细微的气音,但仍旧能够让我听得分明:“在马上就要进行的第十项任务中,我们将会对上的存在,其名为[巴波梅特]。”
他又再次担心地环顾了一圈,确认四下无人,又小声地做了补充:“虽然我们有足够的实力和信心来应对即将到来的挑战,但是,这一轮中出现的变数实在太多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在出发前再和乌列你见一次,至少……我需要把之后或许会发生的事情,尽可能多地告诉你。
“这样哪怕我们没能顺利回来,你也不会在这个糟糕的世界中无助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