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传说的隐匿之地
圆形的大厅,座椅,驻刀而坐的人。
若不是深雪是正对着入口方向坐在大厅内,我几乎都要怀疑自己的耳边是不是马上就要响起一段经典的幻听了。
“这家伙刚才盯着我的眼神是不是有点不太礼貌?”
深雪皱眉打量了我许久,才将视线移开。
“来时的路上有遇到什么问题吗?你们似乎花了很多时间。”她又问道。
希卡莉下意识地偏头看了眼一脸无所谓的安妮,摇头:“不,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在思考如何能够安全地从竖井下来。”
“这有什么难的吗?在确认到即将抵达的时候,用力在洞壁表面蹬几脚消减下坠的势头就行。”
我不禁有些无言:“那是仅有你才能使用的方法。对我们这些人来说,光是跳进那个洞口就要消耗不少的勇气,万一没事先准备好落地的预案,还很容易受伤。”
刚才那个水潭就深得有些吓猫,好在最后没出多大的问题。
“……我明白了。”深雪依次看过我们,深以为然地点头,“你们还需要更多的锻炼,否则就只是一堆一碰就容易断裂的生铁。”
这家伙就不能把法师和武人之间的倾向差异考虑进去嘛。
我懒得和她继续理论,只是甩了甩尾巴,趁着希卡莉同深雪交流一路观察所得的功夫,在大厅内到处游走。
相比起之前经过的通道和几处住宿单间,这座大厅似乎是原本这里的住户呆的时间最长的地方,石质的墙壁被雕琢得格外光滑,却又在一些边角处攀附有许多花里胡哨的装饰物,又或是单纯是雕刻了玩的装饰摆件。
这些雕塑零零散散地遍布在每一个角落,由头顶和四周的多盏长明的人鱼烛映照,在地面与墙壁之上交错出深浅不一的影迹。
即便没有多少相关性,仍是让我下意识回想起之前在圣树壁垒那,偶然踏入某间木雕工坊时的所见之景。
不过,同之前在那些单件中看到的一样,这里同样也有着不少已经朽坏的织物,和掉落粉屑的金属物件,湿润的空气也因此弥漫起一股微腥的金属锈味,背光的边角更是长出了一层暗绿色的青苔。
“不管到哪里,都是生命力旺盛的植物啊。”
踱步过来的安妮随意地踹了脚石壁,也没怎么用力,看起来意兴阑珊:“这里也不见得比上面有意思。”
我扭头看她,抖了抖耳朵:“刚才没什么时间问,你之前是有在看什么吗?”
将双手交叉抱在脑后,安妮以右脚为轴,左脚向外画出弧线,瞬间调转过身子,在临近的石椅上直挺挺坐下的同时还顺便交叉起双脚:“也没什么,只是在观察那些石笋……是叫这名字吧?我、本小姐在看那玩意的纹路。”
“纹路有什么好看的。”
我不解:“没有专业的设备,你最多也只能从它的色泽和纹路上,简单判断出周边环境的成分出现了几次变动,以及大体经历了多少时间而已。更多的信息还需要进行更进一步的实验分析,那可是炼金的专业领域。”
安妮摊开手:“我不懂炼金。那也是你们所掌握的一种能力吗?”
我摇头:“那是一种学科。虽然人均可以兼职,但在能够顺利维持生计前,花费在其上的材料消耗和知识需求将会犹如无底洞一样,远不像外界所传的那样,是个随随便便就能够赚钱的专业,反而更接近于烧钱机器。”
我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我们学院的炼金老师其实很讨厌他的学生将炼金当作单纯的赚钱工具,虽然最后在大部分情况下他的理想都没有人选择认同。”
“比起诗和远方,还是近前的苟且更加重要是吧。”
“总得过日子嘛。”
摇了摇头,我侧耳偷听了两句不远处的谈话,确认那边说完还要些时间,又同安妮提出另一个意外:“那么黑的地方,你居然看得清吗?”
“黑吗?”少女紧蹙着眉,“你不是有用光照着吗?”
“你站着的那块是火光能够找到的边缘。”
“那不就得了。”
我无言:“之后下来的时候,你又说自己讨厌黑暗窄小的封闭场所……”
“换个人来都会感到害怕的吧!”安妮用不满的嚷嚷打断了我的话语,成功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但艾安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好吧,想想最后还是希卡莉推着她过去的,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受到吸引的两人开始向这边靠近,我后背的皮毛甚至还能隐约感受到深雪投来的充满疑问的视线,下意识地收紧几分。
倒是艾安……这小家伙方才踏入大厅没多久就同我们散开了。
与我和安妮不同的是,他是往另一旁的石壁那靠去的,仰头一副认真观察附近装饰的模样。
然而,只是短短的片刻,再度散布开的感知中没能顺利捕捉到小家伙的身影。
“艾安去哪了?”
我困惑地望向记忆中小少年走向的方向,没见到什么值得瞩目的特殊物件,也没感知到任何可能被触动的机关,倒是有一扇闭合的石门。
我又将感知探向那处石门之后,但没有得到任何回馈,唯有仿佛被什么直接吃掉了一般空无。
或许是由于溶洞的影响,这附近一直有少量的魔力在不时流动,传递回来的感知所能得出的不是出现了偏差的结果,就是空洞洞毫无回应的空等,只能震得脑袋一颤一颤的钝痛,再加上确信这里有比我更适合现下环境的人镇守,因而我也没有一直维持对周围的感知,没想到这一不留神就失去了艾安的踪迹。
“没什么好担心的。”
深雪冷静的嗓音及时地安抚了我趋向混乱的思绪:“那孩子自己开门进去了。
“我在等到你们之前也有进去探索过,这里没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陷阱,只是一处建立在山体内部,简单的起居所而已。”
这让我松了一口气,随即冒出一个疑问。
“这里的住所也与那个建造了温泉小屋的人有关吗?”
我在注意到这里是个居所的瞬间,脑子里唯一冒出的想法就是这个。
深雪,出乎意料,但或许仍在意料之中地摇头作否:“虽然那个人确认也有在这片大陆各地留下住所之类的便捷事物,但这里的痕迹显然与那家伙的习惯不同。”冰蓝色的目光扫过被烛火映亮的大厅,“至少那家伙没那么多闲心专门蹲守在一个地方,去做那么多无聊的雕刻。
“那个人和我一样,更喜欢练剑,住所不过是在练剑的闲余顺手做的。”
顺手的也很了不起。
我迅速收敛起感叹:“我自然知道这里与你说的那个人无关,毕竟这里留下的痕迹,无不在表明,这里的一切已经经历过了漫长的时光。但……说不定是他之前的谁呢?”
深雪犹豫了:“……或许?我不知道。”
希卡莉赶忙出来给我们打圆场:“要不我们还是去找小艾安吧?让一个孩子在这种地方独自行动,多少也会感到不安心吧?”
“那只是你们。”深雪下意识地顶嘴,沉默了几秒,轻轻颔首,“还是走吧。”
她说着,一马当先地大步走近闭合的石门,用力推去。
石门在一阵光是注视就觉得十分沉重的对抗中缓缓向后打开,显露出同之前一样,由长明之火照亮的通道。
“也不知道建造这里的人是从哪收集到的这么多的人鱼烛。”
希卡莉忧虑地看了几眼不论风向如何,依旧稳定笔直跳动的烛火:“难不成是猎杀人鱼的所得吗?”
她似乎是将人鱼的灭绝归结为人们的贪婪与大肆捕杀。
但这是谬论。
“人鱼之所以会灭绝,更多的应当是环境变动带来的影响。”
我想起之前在那颗意外捕获的核心之灵记忆深处,隐约窥见的一副画面:“这些烛火更多的来源,应是很久之前,人鱼同岸上居民们的交易所得。
“若非如此,想来那些常年居住于海中的居民,也不会愿意维持和岸边的人们协力抵抗接连来袭的大潮吧?”
小笨蛋点了点头,看来是接受了这个说辞。
倒是深雪在我述说的时候不时投来视线,也不知道具体是想问些什么,盯得我几乎都要炸毛了。
又是深入了一段,同样经过几处不存在任何值得注意的事物的单人间,我们终于在通道的最后,那间看起来最大的门扉后侧,寻到了安静站在一处书架前的小少年。
从装饰和外观上来看,这似乎是一间小型书房。
昔日由上好木料制成的书桌已然朽烂,自正中断裂,却又因为一些巧合,意外地勉强维持住着原样。
漆金的笔架和靠背椅都已脱色,桌面与桌椅上也存在有深黑色的似是曾有水般的印记,细嗅时能够闻到一股被人掩盖过,但对猫的嗅觉来说仍旧十分刺鼻的腐臭味,想来是曾有人在这里坐着死去。
但好在最后有人赶在我们之前收走了糜烂许久的尸骨,没让现场变得更加恶劣。
踏过脚下已经看不出曾经的颜色和花纹的毛毯,在光照映亮的范围内,我们除却少量堆积,但已显出朽迹,让人担心是否是一碰就会破碎的纸页外,就只能看见不少摆放在屋内四角的雕塑。
这令这间屋子看起来就和外面类似。
当然,还存在有不少属于特征明显的私人物品:朽坏的毛边披风,断弦却制作精良的强弓,顶端镶嵌有纯净魔石但已经耗尽全部魔力的魔杖,书页碎裂的术式典籍,刃口绷断的长刀,以及光辉黯淡的宝剑。
这些事物多数被收纳在书架的上方,与零散的几本书册一起,姑且算是填满了这面的空缺。
“救世的剑圣,辉耀的魔法师,百发百中的精灵弓手,苏生的圣女,斩灭一切的刀使……”
站在这些事物之前的艾安,轻声嘀咕着那些我曾经听说过的名字。
虽然往这边靠近的时候,本就是打着到这边来参观的主意,但却没想到,从意外的地方进入后,最终来到了正确的地点。
只不过,在失去故事和传闻中璀璨的光辉后,眼前的现实更显灰暗。
小少年此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似乎是对于现实感到了一丝失望:“没想到曾经传说中的人物,他们留下来的事物也仍是逃不过时间,出现了磨损啊……”
我回头看了眼希卡莉,在得到她无声的鼓励后稍稍发力,轻松挂到小少年的背后,又忙跟上一步,在他的头顶稳稳蹲下,低头同他对视:“你现在是在觉得,时间太过无情了吗?”
艾安沉默了一会,紧了紧怀里的书册:“嗯。”
我拍了几下他的脑袋:“一路上不还是挺期待的嘛。”
“因为我觉得,那样厉害的传奇人物,说不定他们仍旧还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那个角落……”
“然后见到现实就失望了,对吧?”
“……嗯。”
我嘶了一口气,感觉牙根有些凉:“拜托,那都至少是六百多年前的人了,除非能够正式踏上那为数不多的永恒之路,又哪有人能够活那么久?就连最长寿的精灵都要化成灰了!”
更别说人本就没有器物来得好保存些,只需一个恒定状态的术式,不时进行加固就完事。
只不过,即便是保存恒定的术式,也终有会用尽,再无可续的那一天。
又是一阵沉默,也不知是想到什么,艾安的眸子忽然就亮了:“也就是说,只要踏上永恒之路,就能够获得漫长的时光了吗?”
“说都是这么说的。”我对此含糊其辞。
可哪是那么好走上的。
不说要满足独一无二的这一点,能够寻求的方向何其之多,可最终能够通往终路的途径却时常隐匿在层层雾霭深处,唯有远方的高塔,在抬头时能够遥遥望见。
就好似那始终在人们头顶浮空而过,却无法触及的永安岛一般,之间间隔的距离远如天堑。
更别说,也不是没有在踏上之后,忽然发狂,想要放弃那永无止境的生命,但却无能为力的人。
对那些人来说,永恒,只是一个漫无止境的诅咒。
我无法理解艾安提出这一问题的理由。
人,为什么要寻求永恒呢?
因为生命的短暂吗?
我试着向他进行了询问。
又是被突发的腱鞘炎折磨左手的一天……虽然现在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