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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在的,吴妄已经开始觉得,云中君老哥背后藏着某个团伙。

不然这家伙哪来这么大能量?

说谋算就谋算,说布局就布局,出去转悠了大半个月,啪的一声,搞定!

虽然出于对云中君的信任,吴妄本不想多问;

但吴妄作为此事的当事人,还是旁敲侧击、迂回婉转地问了声:

“咋布置的?”

“简单,”云中君淡定地坐在吴妄身侧,抬头看着树冠那些泛黄叶片的缝隙,淡然道,“唯一的难点,是后面必须让苍雪大人和熊悍首领配合下,稍后你们再晃一晃星神大道,事情也就能成了。”

吴妄如坠云雾。

一直以来,他的族长父亲都游离于天地大争之外。

甚至很多时候,熊悍都将部族的大权交给了吴妄,而吴妄早已越过自家部族,通过星神教暗中掌控了整个北野。

多数时候,熊悍此前可能会承受的压力,都被吴妄扛了。

这次,为何要牵扯……

“具体是怎得布局?”

吴妄正色道:“老哥你这般一说,我怎么越来越觉得有点不靠谱?”

云中君却是大手一挥:“你等后面看就是了,保准让你不会被人域骂,说不定还能得大批追随者。”

“嗯?”

吴妄挑了挑眉,总觉得这里面必然有坑。

果不其然。

当云中君问吴妄何时动身,吴妄说了句随时可以,云中君就点点头,在吴妄身旁当场入梦。

吴妄清晰感觉到了睡神那条睡梦之道的震动,这条道在天地间蔓延开来,顺带催睡了大半个城池的生灵,又极快地归于平静。

接下来,人域内外开始出现一系列‘小小’的变故。

而吴妄的两只无情铁手,摁住云中君的咽喉后,就再也没拿下来过。

这云中君,把当年天宫曾用来对付人域的那一套,完全学过去了!

不只是学过去了,他还直接青出于蓝,不断加料……

先是东野诸多部落出现流言,说是【人域无妄子乃天帝之子、为收复火之大道做了诸多事】。

这流言,乍一听有点意思,仔细琢磨还真有可能是这回事,但认真推敲就漏洞百出。

按云中君的话来说:

“真实情况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事能拨动生灵心弦,符合很多人心底那略有些阴暗的预期和揣测。

这样就足够产生谣言。”

很快,这则流言莫名其妙就开始朝人域和中山流转。

许多百族高手讲述此事时说的颇为确信,就跟他们‘见’过证据一样。

不过数日,事情传入了旸谷。

旸谷神卫都开始讨论此事,不少在天宫中挂名、在旸谷生活的小神,也加入了讨论的行列。

人域内外,对此事的态度截然不同。

对这般流言,人域修士嗤之以鼻、破口大骂!

“可一可二不可再三,他们天宫真当咱们傻吗?”

“同样的招数,不可能在我们人域成功第二、咳,第三遍!”

“贫道支持无妄子殿下成为下一任人皇!”

但在中山、东野、西野、北野之地,这般消息发疯一般流传。

本来,天宫对此并不怎么在意。

天帝的私生子这么多……

每年的小道消息这么多,大家听个乐就完事了,又能如何?

无妄子如果真的是天帝私生子,是为了收复火之大道去的人域,然后与天帝配合一步步走到当前在人域的位置,那天宫现在必然是将无妄子列为必杀之列。

——以此打消人域对无妄子的顾虑。

天帝陛下赐给无妄子的第四辅神之位、逢春神之神权,怎么看,都觉得是用的计策,想要离间无妄子与神农。

故,天宫诸神最开始也就听个乐。

但云中君的布局显然不止于此。

一连三天,大荒星空出现了异样。

第一晚,本该月朗星稀的夜晚,天空中繁星如雨幕,星光一度盖过了月光;

第二晚时,天空中出现了一颗颗流星,但那些流星却是散乱坠下。

到了第三晚就厉害了,星神的投影出现在了北面天幕,面露几分恼怒之色,低头注视着天宫。

天宫最深处的神殿中。

帝夋坐在那华贵之极的宝塌旁,身后是玉体横陈、美人安睡,他则披上长袍,在床边微微思索。

“陛下,怎了?”

“星神,应当说是冰神,她这几日都在表达不满。”

帝夋缓声道:“你且歇息,吾去处置此事。”

羲和应了声,打了个哈欠翻身睡去。

便是对先天神而言,这般长时间的欢愉,也是颇耗精神。

帝夋走至一处神台前,面前浮现出几条丝线,他抬手轻捻,几条丝线散出各色光晕,他已是知晓了此事大概。

“这般捕风捉影之事,竟还能触动她心神?”

帝夋轻笑了声,面前浮现出了几道虚影。

最上方便是苍雪的身影,她一袭冰蓝长裙,宛若是由一块玄冰雕琢而成,面容与此时的苍雪有少许不同,更为冷漠,也更为耀眼。

下方还有三道虚影,分别是面容温润的老者——水神,身着皮甲长裤小斗篷的少年——无妄子;

以及腹部有着巨大伤口的星神。

帝夋手指轻轻滑动,星神的虚影与冰神重合,随之被冰神吞没。

水神被拉去与苍雪并列,无妄子身旁多了个新的虚影。

熊悍。

“如此看来,苍雪倒是挺看重这个凡人。”

帝夋负手伫立,不知在思索什么。

又两日后。

北野,熊抱族南部的某处新兴集市上。

刚听到这般流言蜚语的熊抱族族长熊悍,站在一处酒楼前陷入了沉思。

熊悍眉头紧皱,突然想到了这几日经常做的梦境,还有大雪山上送下来的‘妻之小纸条’。

很快,熊悍下定了决心般,一跺脚、一咬牙,扭头大吼:

“整个北野传信,各族给我熊悍面子的,都往外贴个告示!

霸儿是老子的亲儿子!

去他娘的天帝!”

……

不过两三日,北野各处族地、市集贴出了告示,用的都是人域内的文字,且告示内容大概一致。

【熊悍首领说了:

熊霸是老子的亲儿子,去他娘的天帝!】

讯息在传递中,不可避免会造成错漏,等这般消息传到中山时,已经没了前面十五个字。

本来,北野是星神的地盘,根据远古神战之后的诸神之约,任何先天神不得踏足北野之地。

天宫听闻这般消息,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有几位对天宫归属感特别强烈的小神得知此事,意难平、生愤懑,以北野熊抱族不尊天宫为由,将此事当众禀告大司命。

他们讲的特别大声。

大司命面容冷厉,当场召集并未沉睡的诸神,宣称必须惩处北野熊抱部族。

天宫上下尽皆默然。

土神言说,北野乃星神之封地,星神已养伤多年,此前还曾警告过天宫,天宫不可轻易插足北野。

然大司命决心已定,开始调兵遣将,要派出一支精锐之师,去北野问责熊抱族。

但让大司命有些尴尬的是……

本次出征,没有主将。

天宫那群强神,托病的托病、沉睡的沉睡。

如果不是先天神不用修行,必然有神灵打出【闭关牌】。

大司命暗中去找金神,却见金神神殿大门紧闭,外面挂着【重伤未愈】的牌子。

星神的威慑力,可见一斑。

人域很快得知这般消息,大批高手直接奔赴西野,搭建了两座挪移大阵,做好了随时驰援北野的准备。

北野不只是无妄子的老家;

那里更是人域如今最大的宝矿、兽核、固本药草供给地。

北野各部族听闻天宫要派兵攻打北野,顿时显得无比亢奋,他们骨子里流淌的好战之血,也在瞬间被这团火焰点燃。

星神教的祭祀们奔走各处;

数不清多少星神的勇士,趁着星夜奔赴北野南岸;

七日祭于各地现身,高呼诛灭入侵者;

大浪族精锐尽出,比熊抱族还早一步冲到海岸,一群壮汉举着狼牙棒嗷嗷直叫。

无数生灵高呼着星神庇护,数不清多少生灵念力涌入星空,滋润着星神的神躯。

在吴妄完全控制了星神神躯、接纳了星神大道后,星神神躯腹部的伤口已开始加速愈合。

而这次北野生灵群情激奋,产生的念力激增,对星神祈祷的次数暴增,念力源源不断、其速近乎疯狂。

吴妄意外发现:

【发动信众参与战争,是最高效的收割念力之法。】

当然,这些都是无关紧要之事。

吴妄也不可能为了集念成神,就在人域‘养蛊’般的培养神灵。

此刻的吴妄,坐在灭宗宗主洞府的书桌后,看着面前这群以霄剑道人、季默为首的男女老少,心底不断思索。

该怎么,才能跟他们好好解释,北野并不需要支援。

总不能告诉他们,这件事就是云中君和他在背后策划,不过是为吴妄找寻合理进入天宫的机会。

“各位的好意,我心领了。”

吴妄起身做了个道揖,目中带着几分感慨。

他笑道:

“不过,此刻北野出现的危机与人域并没有什么关联,人域驰援北野,战线会被远远拉开。

若是驰援北野的高手数量太多,天宫便会趁虚南下,人域首尾难顾。

天宫要惩处我们熊抱族,我们熊抱族自是不肯答应,还请各位将此事交给我们熊抱族的儿女们自行解决。

我今夜便会赶赴北野。”

众人有些欲言又止。

但霄剑道人已听出吴妄话里有话,立刻道:

“贫道觉得,无妄说的没错。

此时天宫放出的话,是要惩处北野熊抱族,追究熊抱族族长辱骂天帝之事。

惩处二字就颇有讲究,基本上就是熊抱族公开认个错,天宫就会不追究此事。

纯粹是为了保全天宫的颜面罢了。

咱们出手,事情就会变得分外复杂,相当于把熊抱族推到了火坑边上。”

霄剑道人话语一顿,看吴妄嘴角露出笑意,继续道:

“天宫现在应该才是最着急的一方,天帝的威严要维系,北野星神又不敢招惹,北野生灵战意盎然,他们又无法在北野投入太多兵力。

依贫道来说,咱们只需在北境陈列重兵,就可给天宫足够的威慑。”

众人细细品味,也觉此事有理。

季默也在旁帮腔几句,顺着霄剑道人的话说了下去。

很快,这些闻讯赶来的各方势力代表,对吴妄行礼后各自告退。

吴妄亲自将他们送出灭宗大门,目送他们各自远离。

等外人退走,吴妄关起洞府大门,将自己信得过的亲友请来洞府,围坐在一起。

泠小岚一早便赶来了灭宗,只是她怕给吴妄压力,并未问询北野之事,只是在自己住处呆着。

此刻,泠小岚就坐在了吴妄右手边,与另一边的精卫互为左右。

泠小岚右侧,林素轻、沐大仙、霄剑道人、季默,每人一个蒲团,各自正经地打坐。

在精卫的左侧,妙翠娇、大长老、杨无敌三人依次坐落,还有个蒲团空着,那是给林祈留的位置。

林祈去了东南域后,就已远离了人域核心圈,但吴妄自是不会将这半个弟子忘却。

待众人坐好,云中君的身影缓缓浮现,于不远处的书桌后入座,好整以暇地注视着此地情形。

“我要离开人域一段时日。”

吴妄面容严肃地开口:

“今日在此地,我说的每一句话,各位都请放在心里。

若有对自己把守秘密没信心者,可请睡神老哥出手,将你们今晚的记忆封印,等时机成熟再打开封印。”

众人各自点头。

林素轻和沐大仙不约而同地举手,示意稍后帮她们封起记忆。

云中君含笑答应,随便拿了本书,在旁笑眯眯地品读。

吴妄道:

“接下来,我有很多事要做,我不在人域的日子里,人域各处也可能会出现质疑的声音。

不要去管,也不必担心,我的立场与信念不会有任何改变。

伏羲先皇的事,你们应该都已知晓了,伏羲先皇在有机会与帝夋决一生死时,却选择了牺牲自己、为帝夋赋予人性。

如今我要做的,就是继承伏羲先皇的遗志,让伏羲先皇的这些努力,不至于作废。”

众人不明所以。

季默问:“无妄兄,你这是要做什么?”

“去天宫,探寻一条道路,在不摧毁天地封印、放回烛龙的前提下,让生灵顺利崛起。

简单来说,是去天宫之中观察、体会。”

吴妄正色道:“我要如伏羲先皇所做的那般,去改良天地秩序,革新天地体制。”

众人无不默然。

东方沐沐小嘴一抿,小声道:“那肯定会有很多人骂你呀……”

“那不重要。”

吴妄笑了笑:“我若是贪慕这些虚名,自可赢得满堂喝彩,但喝彩声帮不了人域。”

泠小岚略微思索,有些欲言又止。

精卫却小声道:“天宫若对你出手怎么办?那是龙潭虎穴,你这般不是送上门……”

“我有把握安然而去,全身而退。”

吴妄低头看着精卫,后者与他对视一阵,而后轻轻颔首。

她没有言说天宫的凶险,也没去说先天神的卑鄙,更没有问吴妄的把握是什么,又哪来的这般把握。

精卫只是小声道:

“那,我化作青鸟与你同去,如此也好有个照应。”

吴妄仔细思索,微微摇头,正色道:“此去天宫,如悬空走那独木之桥,我自身去有把握退走。”

精卫小脸上带着少许失落,却笑道:“我才不要做你的累赘,那我就在此地等你好了。”

“宗主,”久不做声的大长老,此刻忍不住开口,“老夫觉得,这般决定始终是有些冒失,您身上系着人域的希望,天宫若是将您扣下,人域岂不是少了一位……”

“大长老此言差矣。”

吴妄笑了笑,目光扫过众人。

他道:“人域并不是缺了我就不行,炎帝令也不只是我此处的一枚。”

言说中,吴妄在胸口引出炎帝令,放到了精卫手中。

“交由你保管,此物若去天宫,会有大祸事。”

精卫颔首答应,小手将炎帝令拍在自己胸口,那宛若花蕾的锁骨之上,多了一朵盛开的火莲。

吴妄笑道:

“接下来,我的近况会由睡神老哥及时告诉各位,鸣蛇也会留在灭宗之中,负责守护此地洞府安危。

我有几件事,要叮嘱你们一下。

妙宗主。”

妙翠娇嘀咕道:“宗主您就别这般喊我了,听着总有些不适。”

“你负责炼器宗师盟,现在这个宗师盟已经初见成效,但还有更多潜力,”吴妄正色道,“你一定要记住,我们要的是创新、革新,而不是精制、华美。”

“是,”妙翠娇起身领命,“属下明白。”

“坐下就好。”

吴妄看向杨无敌,正色道:“你继续发挥特长,在人域抓天宫的奸细,后面多跟霄剑道兄混混。”

“哎,行,”杨无敌点头答应了声,忍不住嘀咕:“总觉得宗主您老人家像是在交代后……”

忽有血光绽放,大长老一巴掌将杨无敌直接拍飞。

大长老淡定道:“宗主,下一个。”

吴妄嘴角微微抽搐,将目光挪去了季默。

两个时辰后。

夜凉如水,吴妄站在洞府门前,目送着几位友人的离去。

云中君在旁漫步而来,与吴妄并肩而立,传声嘀咕:

“就只告诉他们这些?这不是咱们去天宫时候要用的说辞吗?继承伏羲大帝遗志之类的。”

“啊……”

吴妄目中划过几分歉意,但很快就收拾起了心情。

他对云中君笑了笑,传声回道:

“不能因为我与他们的私交,就将我要去天宫的真正目的随便说出去。

如今知晓此事的,只有你、我、神农前辈、我母亲。

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功夫,不过是为了让天宫主动逼迫,让我营造出一副被逼无奈进入天宫的局势,以此打消帝夋的疑心。

自不能因一两人无心之失就前功尽弃。

虽然我也想将精卫、将小岚,甚至季兄与霄剑道兄,现在就拉入天道,给他们较高的天道序列排位,但他们明显还不具有这般资格。

秉公无私,不谈情意,这是天道行事准则,也是我们立足的根本。

共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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