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正泰没有料到长孙无忌反应如此之大。
只好一次次的安慰他。
人还没安慰住,却见一人迎面而来!
此人想来也是入宫来的,见了陈正泰和长孙无忌,他脸色微微一变,随即便想错身过去。
长孙无忌却是认得他,不是韦玄贞是谁?
这韦玄贞乃是韦贵妃的兄弟,按理来说,也是皇亲国戚,今日年关,自当来宫中拜见的。
只是……长孙家和韦家本就不对付,再加上韦家和陈家之间,平日也是剑拔弩张,大家的关系就可以想象得到了。
韦玄贞犹豫了一下,想着索性当做没有看见二人算了。
可是他终究还是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看到了长孙无忌脸色很不好看,心里便好奇起来,便故作诧异的样子:“原来长孙相公和陈驸马已觐见了。”
长孙无忌脸拉下来,只随意敷衍了几句。
韦玄贞而后目光便落在了陈正泰的身上,想说点什么,不过细细想来,也没什么可说的。
姓陈的现在赚了大钱,可又如何?他们韦家,又不仗他陈家的势。不就是皇亲国戚,家里有钱吗?韦家也有。
于是绷起了脸,径直走了。
他今日的心情其实是不错的,前几日,河南遭灾,他提前买了一些股票,赚了一些钱。
此时,他也开始慢慢的掌握了窍门了。
赚钱……还不容易?
简直太小儿科了。
他们陈家不就是靠这个发大财的?
我们韦家也可以。
韦玄贞心里想着,不禁得意自满起来,去觐见了皇帝,李二郎心情显然并不好,敷衍了几句,就让他走了。
韦玄贞依旧还是不在意,乐呵呵的回府。
回到家中,他又开始兴冲冲的过问关于驿传快马的问题了。
这玩意……真的太有用了。
各州的消息,韦家都能提前一些时间知道,可笑的是那些寻常百姓,也跟着人去买股票,对于天下的事,懵懂不知,韦家能提前得知消息,早早布局,该涨的时候提前买,该跌的时候提前卖,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韦家毕竟财大气粗,在各州都布置了人手,三百多个地方,快马、人力,为了这个,花销极大……
不过……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没有吃亏。
现在韦家的盈余开始日增,韦玄贞终于开始在家族里有了底气,连说话都大声了。
好不容易过了年关,大家热热闹闹了一番,转眼,这年就过完了,便该上朝了。
这一天的一大清早,韦玄贞如往常一样,收到了一份快报,这快报是自扬州传来的,扬州一直都是韦家的关注重点,扬州那里,据闻造了一大批的海船,将携带着大量的货物出海,据闻船队的规模不小,是往倭国去的。
得了这消息,韦玄贞皱眉,他叫来了主事,便直接说正事:“数十艘大船组成船队,往倭国去做买卖……这……倭国有什么特产?”
“没听说过倭国有什么特产的呀。”主事想了想才道。
“不过……若是前往倭国,可能会在某个岛屿滞留,此地……有新罗人和百济的商贾出售新罗和百济的物产,那里的参据说不错。自从朝廷查抄了窦家,市面上的人参价格便开始上涨了,听闻……制度药的刘记药业的股票暴跌,可若是……能用海运,源源不断的输入新罗和百济的人参,直接绕过那高句丽……这刘记药业……”
韦玄贞眼眸顿时一张,恍然大悟了!
刘记药业是主售各种滋补品的,这几年来越来越壮大,前些日子,股价跌的厉害,根源就在于……这滋补品用的最多的就是人参,而窦家被查抄,市面上的人参开始变得紧缺,尤其是高句丽的人参似乎断了货源,因而刘记药业也遭受了不小的影响。
可若是能用海运,绕过高句丽……向百济和新罗,尤其是新罗,这新罗人对大唐十分顺从,和百济人的敌视态度不同,那么……刘记药业可能就要翻身了。
“懂了。”韦玄贞立即兴冲冲的道:“那还愣着做什么呢,赶紧啊,赶紧去多买一些刘记药业,有多少买多少,到时候……就等着发财吧。”
韦玄贞一面吩咐,一面眉飞色舞得就像捡了钱似的,道:“啧啧,看看……要挣钱,还不容易?他陈家能挣,我们韦家也可以,这姓陈的……老夫早就看不顺眼了……”
说着,他随即让女婢们换了朝服,便上了备好的车马!
这车马也是二皮沟造的,现在颇为流行,这样一辆四轮马车,人坐在上头,别说有多舒服了!
就这般惬意的躺在马车里,马车行至街坊。韦玄贞却是奇怪的看到……一大清早,有人四处扬着大纸在吆喝着什么,只是这车厢里严实,也听不清,倒是沿途有一些人低头看着那大纸,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
不过……这些都和韦玄贞没有关系,他不在乎,马车就这样稳妥地走到了太极门。
韦玄贞缓步下车,因为是刚刚过完年,是以所有的大臣都到了。
韦玄贞的心情很不错,看了看,想寻几个关系不错的人打个招呼,可随即便听几个大臣低声说着什么:“新罗那边……据闻人参不值钱,可若是到了大唐,就不一样了。”
韦玄贞听到这里,心就沉了下去了。
这些人……疯了吗?
如此绝密的消息,他们如何知道的?那可能……是他们暗地里也在扬州布置了人手?
只是这样的好事,当然该秘而不宣,先暗中命人去采买了股票再说,却在此大声嚷嚷干什么?
他继续往前走,这三五成群的大臣似乎都在议论着这件事:“那海船……能避风浪,速度也快……却不知……是如何制成。”
韦玄贞越来越迷糊了……
看样子,这绝密的消息……是满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他终究忍不住,不由的凑上去问道:“什么海船?”
“扬州的海船啊。”这人一脸怪异的看着韦玄贞。
韦玄贞心里咯噔一下……这特么的不是秘闻吗?
韦玄贞拉下脸来,口里道:“噢,扬州海船怎么了?”
“出发了,要往倭国。”
韦玄贞脸又拉了下来,声调也在不自觉间提高了几分,道:“这何时的消息?”
“大前日正午……”
大前日正午?
韦玄贞就整个人不太好了。
这才两天的时间,两天时间啊……老夫知道这个消息,并不稀奇,毕竟老夫花了无数的人力物力,在天下各州设置了不少的耳目,而且得了什么新的消息,都是让人用快马传递来长安的。
可问题就在于……你们是怎么知道?
韦玄贞一脸戒备的看着这大臣,一时想不起是谁,于是问道:“敢问名讳。”
“刑部主事周常。”
韦玄贞听他的姓氏,也不像出自什么世家大族,道:“这消息,你那里得来的。”
“满大街人都知道了。”这周常一脸无语的看着韦玄贞:“卯时的时候,街上就在疯了似的卖报,报……你知道不知道……有个叫新闻报的,就是天下那里发生了什么事,连夜印刷出来,拿出来卖的,一张报,才三十个钱,你是不晓得的,大家都抢疯啦。”
韦玄贞:“……”
这周常似乎晓得韦玄贞身份尊贵,带着几分讨好的样子,从袖里掏出了一张纸来。
这是一张大纸,看纸张就出自二皮沟的造纸作坊。
韦玄贞一脸狐疑的接过去,这一看……整个人懵了。
里头详尽的介绍着天下各州的消息。
其中就有一个,是关于扬州海船出海的事。
不只如此……还有越州出现了一伙盗贼,有长安这里……一个新的作坊开业,规模巨大。还有草原上,发现了一处铁矿矿脉。
这些消息……可谓是琳琅满目,甚至……还有小半页的文章。
这文章,是雍州解元邓健所作,文采斐然。
韦玄贞看的懵了:“这是谁家卖的……”
“还能有谁,当然是陈家了……”
韦玄贞顿时觉得自己脑袋昏沉沉的,直接眼前一黑……
卧槽……
我韦家辛辛苦苦,花费了无数的人力物力,才弄出了这么一个驿传,这可是用了小半年的时间,挑选了不知多少精干的人,又沿着官道,弄了不少马匹……好不容易折腾出来了这个,结果……
你姓陈的居然也这样搞?你们陈家耳目灵通倒也罢了。
这一点,韦玄贞是服气的,他们陈家有的是钱,无论是人力物力,肯定都比韦家要强,比如陈家甚至可以做到在沿途官道每隔五十里,直接设置类似于驿站一样的客店,让人养马,而后派精干的骑士,沿途接力,日夜不停的将最新的消息从各州送至长安来。
他们完全可以花费十倍以上的钱财来干这样的事。
因而,陈家的消息比韦家的消息更快,韦玄贞也并不会觉得意外。
可问题就在于……陈家这群狗东西,他们得了消息,竟连夜印刷出来,弄得天下皆知……
他们拿这消息,三十文就拿去卖了……那我们韦家呢……
四处安插耳目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比寻常人更早得知天下的大事吗?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那还有什么意义?
韦玄贞双手紧紧地捏着报纸,眼睛则死死的盯着这报纸里的内容……
他几乎可以确信,报纸里的任何讯息都是最新的,有的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
“韦公,韦公……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那刑部主事周常见韦玄贞的神色不大对劲,于是忙是低声呼唤。
韦玄贞还是直勾勾的样子……一言不发,像是中了魔怔一般。
却在此时,便听到有人纷纷道:“陈驸马好……陈驸马也来了……”
一听到陈驸马三个字,韦玄贞似乎眼睛一下子充了血,而后……整个人气血上涌,可老半天……他还是像石雕一样,竟是愣在那里,看着陈正泰那张俊逸的脸,竟一句话说不出来。
陈正泰显得很高兴的样子,他来的迟了,下了马车,见许多人纷纷和自己示好,便很高兴的朝众人挥手,一面道:“大家记得来买报啊,新闻报……这东西可好着呢,里头有不少好东西呢!”
韦玄贞骤然间,已觉得自己要炸了。
耳边,却依旧只听到有人吹捧着陈正泰:“下官还真买了,说起来,颇为有趣,陈驸马真的费心了。”
“是啊,是啊。”
当然……这些人多是一些溜须拍马之徒。
大多数大臣,显然对于这些人,是不屑于顾的。
只是这新闻报一出,显然已让这长安城掀起了波澜了。
………………
张千小心翼翼地拿着新闻报,在李世民更衣的时候,匆匆进去道:“陛下……快看……”
这年也过完了,今日乃是早朝,所以李世民起的早了一些,此时显得有些困乏,见张千神色匆匆的进来,便侧目看了张千一眼,淡淡道:“何事?”
张千如便实道:“今日一大清早,根据百骑的探报,说是街面上出现了这么个东西,许多人沿街售卖!而且说是天黑着,就四处在兜售了,本来……大家也没往心里去的,可……后来,白骑发现,这东西很不一般,奴也说不好这东西是好是坏,所以……特意让人采买了一份来,请陛下亲自过目。”
李世民看着张千举过来的这么一张大纸,本是不屑于顾的样子。
街面上的东西,也需劳朕亲自来关注吗?
可是……李世民毕竟也深知,张千的性子,平日都是不急不躁的,可今日这反应就显得有些心急火燎了,十之八九,是察觉到这事不小。
是以,李世民脸色凝重起来,于是……取了报纸,打开……
这一看……脸色越发的凝重起来:“这……是谁兜售的?”
张千便道:“是陈家……听闻这份报纸是陈家的作坊连夜开工,印刷之后,便让货郎四处售卖的……陛下……奴觉得……这……这似乎有些不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