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如饕餮猛兽一般席卷而来一场风雪,势不可挡。
此次却是切切实实的刺冷之感,翠绿竹海仿佛被蓦然惊扰了一般,忽然间发疯似的如数狂舞起来,惊涛沙响,震落纷纷碎雪,那雪落下来比往年人间的任何一场都要盛大。
带着寒风竟是一颗颗砸落下来。
白司离凝眉站在原地,风雪将他的月牙白衣袂吹的猎猎作响,前方光芒无限刺得他险些睁不开眼睛。
耳边呼啸而过的不知是风雪还是神器的清鸣,觉得整颗心在霎那间悬浮起来,接着一瞬间晃影而至,他甚至连一个轮廓都没有看清。
白司离闷哼一声,紧接着只觉得胸前隐隐一痛,眉头骤收,风沙逐渐停息。
楚长歌的脸色犹若冰封,手中的黄泉鞭像一条荼毒的黄金蛇已然在顷刻间笔直贯穿了白司离的胸膛,胸口那一处的交接处此刻正熠熠生辉。
而他的嘴角终于一闪而过一丝浅浅得意的笑容。
没有一丝血,没有见一滴血流出来。
白司离的身子就像透明的一样,黄泉鞭只是径直地从胸前穿了过去,而那穿过去的地方,乍然显现出一颗发光发亮犹如果实一般的心来。
那颗心完好无损,隐隐出现在黄泉鞭贴近的位置,可是即便是这样,其再也无法靠近哪怕一分!
此时白司离只是如方才那般凝着眉,淡淡望着眼前楚长歌,脸上再无多余的表情。
他胸腔的那一处几近透明,泛着微微涟漪。
楚长歌却赫然瞪大了眼眸,冰蓝色的瞳仁在瞬间散发出逼人的光彩,“不,可,能。”他喃喃的,恍若自言自语,却是一字一句。
“我是残魂鬼魅,没有肉身。”不知何时,白司离的眼中又出现那一抹怜悯苍生的慈悲与叹息,静静的,淡淡道。
楚长歌觉得自己攥着黄泉鞭的手也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锐利的丹凤眼死盯着明明近在咫尺却无论如何都拿不到手的织梦果,他逼自己冷静,“可是即便是残破的躯体,心却应该独立的才是……”
忽然间,他脑中一现,仿佛在霎那明白过来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死死的逼人眼眸,终于无法抑制剧烈颤抖起来。
白司离仍旧静静地看着他。
楚长歌的声音不稳,仓皇失措,那双摄人心魂的丹凤眼此时尽是碎裂,“怪物……”他喃喃的,艰难地从喉咙中挤出这两个字。黄泉鞭还在手中夺目光华,刺得他要流下眼泪来。
“怪物……”楚长歌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字,“怪物,白司离,你早已经不是什么残魂鬼魅了,如今的你才是游离与六界之外,仙不是仙,妖不是妖,鬼不是鬼的怪物!”
白司离仿佛预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只是悲凉的笑着,“如今确实什么都不是了,我自己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织梦果已和我这身残躯混为一体,而除了我自己没有人可以夺走它。”他的眉头又收拢几分,觉得胸口竟有些许痛楚,“楚长歌,你来晚了。”
来晚了,差一点织梦果就是他的了,差一点就能让晚清起死回生,可是现下什么都没有了!
“呵呵……”破碎的笑显得如此慎人,“呵呵呵呵呵,苍天弃我……”
手上一使劲,黄泉鞭倏地一下收了回来。
白司离眉心一皱,又是一声闷哼,下意识地用手捂上了胸口,这种生冷的感觉还是让自己一时承受不住,就像心真的被硬生生掏出来一样。
“苍天弃你?”白司离苦笑,微微喘气,“有时候我却是宁愿它放弃我,你可知我有如何想摆脱这所谓的宿命。”
楚长歌缓缓抬起头,目光所及处,此时此刻竟觉得白司离一身月牙白衣在这广阔天地间显得如此单薄寂寥。
忽然他的目光顿住了,久久停留在一处,接着瞳仁微微收紧,这一霎那忽然也明白过来,白司离为何说宁愿老天放弃他。
天人之姿,风华万代。风过竹林,掀起他的白衣与墨发,白司离眉宇间的那一点朱红印记就像血一样妖娆刺眼。
方才还真是忽略了。
楚长歌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这一刻亦觉得他与白司离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注定都是要失去。
“苍天真是待你不薄。”楚长歌却是讽刺地摇摇头,“你都变成这样了,还望你有一日能够重临神位。”
“是。”白司离看着他,饶是有一种看吧,我也比你好不到哪里去的姿态,“我记得师父从前和我说过,我当年放弃神位,百年之后会有一大劫,九死一生。可若是能躲过去,逃得过灰飞烟灭之灾,重生之后将来便是与天同寿,重临神位。”
“所以,你如今这个样子,是在不久的将来真的要变成人人敬畏的上神了。”
“可我不要。”白司离摇摇头,仿佛多日以来第一次直面自己的命运,竟是声音颤抖,“方才有一点你却是说错了,我现下还不是怪物,我心中有情,有执念,有人该有的七情六欲。可是将来却真的要变成无情无欲,只有无尽寿命的怪物了……”
楚长歌冷冷一笑,“这六界世间,宇宙洪荒,有谁不想成为寿与天齐,永不毁灭的神,可你却偏偏宁愿堕落也是不要,白司离,我该说你糊涂还是迷了心窍?”他摇摇头,眼底除了冰冷竟还带着些许可惜,“我以为,百万年前临渊上神的下场,天界已经敲响最大的警钟了。”
听到这个名号,饶是白司离也是一愣,随后他淡然一笑。
“临渊上神不同,他自身来便有六界责任,我却不是。糊涂也好,迷了心窍也好,或许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是和你站在同一条线上的。”
你与我却终究还是有差的,我为晚清起死回生不顾一切,可你呢,会为了她舍弃苍生吗?单单这一点我们就已是各路了。
可这些话,楚长歌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他静静看着眼前的男子,半晌没有说话,一手执着黄泉鞭挺拔而立,风过发鬓带来竹叶的香气,丝丝梅花香,竟还有些梨花香。
他和白司离就这样久久对峙着,在感情面前,无疑他们都是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自然他心里很清楚,白司离的执念是什么。
回到那日替唐瑜绾发,见到眉间的那点朱红印,白司离就明白了。
师父的话应验了,而他此时亦像百年前的那时一样。百年前的他最后用死来结束登上神位的命运,还可是百年后,苍天和命格依旧没有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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