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红枫叶将他的身子映地若隐若现,声音倒是嘹亮澈明,青女不由得也伸手朝他挥起来,“我会等的,你且先去吧!”
话音落下的时候,枫叶尽头实则早已没了逝雪深的影子,只不过周身还浅浅萦绕着苏花酒的香气。
青女久久站在原地,望着逝雪深身影隐没的方向。她想,若是办好事还不用急着回去复命就好了。
轻纱一拂,眼前隐出一张棋盘,错落的棋子就像青女此时千丝万缕的心境。
不知一决胜负的那一天,又将是何年何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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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雪深一路飞赶,头顶上的雪逐渐大起来。途中遇见几个乞丐大清早地在路边抢烧饼吃,几张薄薄的饼竟有好几个争先恐后地想要来分羹。
不由缓下了身形。
凡是争抢烧饼的乞丐后来多少都分到了一点,即便是从中最瘦小的一个小女孩,亦是在最后抓到了半张烧饼。
唯独有一个小女孩却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眼光痴痴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看起来她只有六七岁的样子,明明饿的不行,却仍是一动未动。逝雪深不由微微蹙了蹙眉,心生怜悯。
想她是活不了多久了,而在这种环境下本是很难得以生存。每个人连自己的温饱都是问题,怎还会有闲暇去顾及他人。
他叹了一口气,想要伸手去帮一把,手伸在半空却忽然顿住。
唇角的微笑不动声色地渐渐扬起。逝雪深摇头笑着,忽然觉得宿命真是爱开玩笑。
果然这女孩子并非一般人啊。
不仅死不了,往后甚至有可能影响甚远。
他收回手,看着头顶的雪落得越发密了。不行,还是先找到那白华的徒弟再说。
逝雪深回头最后看了她一眼,拂袖朝前而去。
唐瑜手中紧紧攥着半片烧饼踉跄跑到冷雾身边的时候,那小妮子仍是一个人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雾儿,吃点吧,吃了就有力气了。”唐瑜展颜朝冷雾笑起来,露出脸上浅浅的两颗梨涡。
冷雾终于像是有了反应,目光移到唐瑜身上来,最后落在她手中皱巴巴的烧饼上。
“小鱼,你说我们会死吗?”
唐瑜一愣,随即笑起来,自己咬了一小口烧饼,将其余地塞进冷雾怀里。
“不会的,我们将来一定也是长命百岁。”
大雪片片的落下来,仿佛要将整个冬天的寒冷如数带来聚集到此刻。
周围的人纷纷都跑开了,找地方躲雪,放眼望去皆是一片肃静。
抬头望见深不见底的苍穹,期待何时会有曙光透过层层云雾照射进来。真希望从中能看得见自己的命运。
看得见神明,然后问问他,宿命究竟为何如此不公。
逝雪深风一样掠到白华山的时候,正巧见到一身月牙白袍的男子站在山脚下,他的脸上戴着半张银色面具,仿佛还觉得有些不自在,总是伸手时不时地摆正它。
男子腰上系着一枚粗制劣造的青玉扇坠,轻轻抬起眼来,唇边饶是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雪花落下来仿佛有意避开他的身,他却微微伸出手来,转瞬间在手心变出一把纸伞,小心撑开它,这才缓缓挪步向前走去。
“白司离……”
逝雪深喃喃地念叨着这个名字,眼前的人影已逐渐远了。
“呵。”他弯起唇角笑起来,“名字却是有深意,如此迫不及待是要找到她了。”
那月牙白袍的身影快速在雪地上掠动着,恍若脚下生风,避开集市。他的衣袂拂过的地方惊起一片雪花,身影却是异常稳当,手中的纸伞亦没有晃动,黑发垂肩,如履平地。
逝雪深身形一动,迅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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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在半晌之后,逝雪深环顾了一下周围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方才驻足的地方。
因为他记得那个小女孩子,将要垂垂死去,命格却是出奇的硬。别的神仙妖鬼或许看不出来,他却是看得出来的。
在她眉间隐隐现出的是一条金色的火凤。
不过此时,她似乎睡熟了,倚靠着身边另一个瘦小的女孩子。
肃静的街道还没有人,只有天光微微照着她们,仿佛这便是所谓唯一的慰藉。
她身边的女孩子没有睡,之前没有发现,此时才看出来她漆黑发亮的眼睛特别深邃。她紧紧搂着靠在自己肩上的那个小女孩,仿佛不想让刚刚睡熟的她再受冷。
其实她自己都唯恐活不过这个冬天。
白雪纷纷美则美矣却在此刻显得有些残酷,偌大的街道如今却只有她们两个。
逝雪深刚想伸手用灵力看看这个女孩子的胫骨,白司离已然一步一步向她们走过去。
逝雪深连呼吸都差点停滞了。
白司离身形缓下来,手里撑着一把纸伞慢慢向她走去,就像向着一道信仰。他不知道此时白司离的面具下又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看着他缓缓走到那个女孩子面前蹲下身来,头上的纸伞为她挡住了头顶的鹅毛大雪。
白司离向她伸出手,只说了一句,“愿不愿意跟我走?”
指尖呼之欲出的灵力忽然弥散。
逝雪深猛地睁大了眼睛,漫天梨花雨,她脖颈上的兰溪玉佩藏进在粗布里头,此刻穿透屏障发出轻微的却让人不可逼视的白光。
只听得她痴痴地说了一句,“仙人……可是从九重天那处来的?”
许是一时未曾反应过来,还有些吓得不轻。
白司离却是摇摇头,笑道,“你若是跟着我,至少我能保你一世安好。”
也不知那小女孩有没有听进去,一双漆黑的眸子愣是怔怔地望着此时的白司离。
白雪纷纷竟又开始绕道而行,如斯画面也是叫世间万物都不忍心打搅。仿佛当下除了他们两个,任何事物都如数停滞,成了摆设。
想来,要找的那个人就是她了。可就在方才他明明比他要早一步,明明能比他快一步就能找到她的,可是竟是硬生生地擦肩而过了。
逝雪深苦涩地笑笑,这又如何呢,找到她不过也才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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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愿意和白司离走的。自然为了生存,而她似乎也愿意相信眼前的这个男子真能如他所说的那样能保她一世安好。
她叫唐瑜,想来这瑜便是玉的意思。
花凉山当场被白司离设下了结界,一般鬼神遇之只好避开,那座山倒是被白司离处理的很好,她若常年居住在这里,这一世只与白司离两人,想想也是那人唯一的愿望罢。
可白司离终归今夕不同往日了。
自然他每月去白华山的日子,才是逝雪深唯一觉得能离她近一些的时候。
他每日躲在暗处看着她,看着她一点一点长大。陪着她度过垂髫,金钗之年,豆蔻年华……看着她一天一天长高,开始试着着男孩子的衣裳。
白司离在厨房做饭,她就躲在门后偷偷看他,有时闲暇下来,白司离也会教她看书、下棋、写字……
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春夏秋冬。
他亦挂在树上,睡在屋顶,藏进云里,陪着他们看过春雨,夏花,秋水,冬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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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雾没有跟着他们,白司离为她找了一个奶娘,待冷雾渐渐长大可以自力更生,奶娘也就被退了。
唐瑜一得空便会下山去看冷雾,按着白司离的意思,身着男装,束起头发,粉面朱唇,倒也是十分俊俏。
逝雪深就会偷偷跟着她一起下山去。
凡间的集市热闹非凡,融于其中实在叫人心驰神往,流连忘返。
唐瑜从冷雾那里出来之后就往一家酒肆而去,今日答应白司离为他带酒来。
远远地看到有个人坐在不远处,却只能瞧见他的侧影。一身白衣青衫,墨发长长利落束在脑后,一手举着酒杯,搁到唇边微微一抿。举手投足尽是风华。
唐瑜握着酒壶的手都不由抖了一抖。
“小哥,壶可拿稳了。”
上头传来店家亲切的问候,唐瑜随即回过神来,将酒壶捧在怀里急急走了。
饶是一个侧脸,便吸引了自己所有的目光。
逝雪深安静地坐在原地,仍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
其实他早该回去复命了,然后等着那个人的指令,选好恰当的时机证实一切。
可是他驻留了太久。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习惯在背后看着她瘦瘦小小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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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白司离不在的日子,留她一人在花凉他也放得下心。只怕那白司离早就看出来了。
凡间繁华却是险恶,自然形形色色的人皆是有之,没有白司离在身边,她一人独自来去,就像夜路走多了,难免会遇上鬼。
唐瑜也是不止一次在回花凉的路途中看到被绑在树上的一群山匪,夜里必经之路,狼狗统统乖乖地关进门内,昨日还是杂草丛生的山路,第二天已是干干净净。
她却一股脑儿念叨着“阿弥陀佛”,神灵在白司离出现的那一天起,终于开始眷顾她了。
逝雪深白衣青衫,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双手抱于脑后,懒懒地跟在唐瑜的后面。他本没有义务去做这些,也没有谁命令他去保护眼前的女孩子,甚至逝雪深他现在已经有自己该守护的人——即使那人如今不可能逃脱束缚。
就像最开始的她一样。可是如今,守护便是守护了。
每当看见她脖颈间那温润发光的兰溪玉佩,他就再也移不开目光——恍若她还是在这世上。
逝雪深从怀里掏出金色的连心锁,他低头浅笑,“笙夏,我好想你。”
他将连心锁挂在了脖子上。
逝雪深久久看着唐瑜的背影,终于悄悄扣起了手指,阖目念诀。
再睁开眼眸时,蹙眉清叹。他想,等过不了几年,白司离又一次从白华山回来,便再不用隔三差五地回去了。而自己也是该回去向那人复命了。
风扬起他束起来的墨发,还有他婆娑而起的白衣青衫。因为方才算出来的命数告诉他,眼前的女孩子在几年后将要迎来的及笄之年,白司离再也不会离开她了。
而她所在的命运齿轮,从那一刻正是进入轨道,一点一点转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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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在他将要离开她之前,他们总算有了一次相遇。
怪她年纪小不懂事,心思又极为单纯,从冷雾那里回来后穿过热闹的集市。肩膀被人轻轻撞了一下,随即那人轻声说了句抱歉便急急走了。
想她那时对兰溪玉佩还没有那样深的感情,不知道那个东西对她来说有多重要。因此兰溪玉佩被顺手牵羊偷走的时候,唐瑜竟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逝雪深亦是不动声色地夺回了它。
温润的兰溪玉佩在阳光下泛着浅浅光晕,就像女孩子光滑细腻的脸颊。
他握在手心,竟觉得有些紧张地出汗,曾几许何时,这玉佩该是那个人的,他发誓要永世相随的人。
轻轻叹了一口气,逝雪深的脚步终是动了动,他恍若在内心挣扎了好久,眼看着跟前瘦瘦小小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忽然目光一凌,轻拂衣袂,冥冥中有一股力量驱使着自己,他快步跟了上去。
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金色连心锁映射到唐瑜的眼中。那人也不知何时走到自己面前来,高高的,白衣青衫。他缓缓弯下身来,抬头只让人瞧见那连心锁的光芒在阳光下闪到让自己睁不开眼睛。
只觉得那时呼吸一滞。
“喏,这枚兰溪玉佩可是上品,以后仔细着些别再叫那些妙手空空儿得手了。”
温润如水的兰溪玉佩安静的躺在他的手心,与他脖颈那处的连心锁交相辉映。
逝雪深却不知道,那深深一眼,竟是看进了唐瑜心里。
“小丫头……”她的目光水水的,让人心神荡漾,逝雪深忍不住向前伸出手去去揉她软软的发丝。
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她可爱,并没有更多的想法,却是这轻微的小举动让唐瑜乱了心跳,红了脸颊。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浅浅一笑。而唐瑜愣是呆呆地处在原地,饶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她还没见过长得这样好看的男孩子——自然那时白司离的半张面具还未摘下来。
逝雪深转身走了,匆匆隐没在人群中,徒留给唐瑜青衫背影。久久回过神来,竟连一句感谢都没有说出口,连他叫什么名字都未来得及问一下。
这是老天爷给自己的第一朵桃花。唐瑜静静地这样想。
她原本以为,缘分来了,在往后的日子定还会遇到这位白衣青衫的公子。总有一天他们还会再见面。
若是等到那一天,那么唐瑜一定要问问他的名字,对他说一句感谢。
可是,她错了。迟来的问候竟是等到几余年后,差一些她就要将他淡忘了。自然唐瑜万万没想到,这是逝雪深回去复命之前第一次见她,亦是最后一次见她。
命运又一次将他们生生擦肩而过。好一场空欢喜。
给读者的话:
这里是独家的深深的番外噢他和鱼鱼终究是要擦身而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