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忻口,无论是兵力,士气,还是装备,训练程度,秦军都远胜辽军。
一旦辽军被郭进拖住,局面已经十分被动。
契丹人那点心思史从云都猜得到,肯定是想着他一时半会拿不下太原,大量兵力会被牵制在城下,他们只需越过忻口就能与北汉军两面夹击。
如果举兵北上决战,那就要放弃围困太原。
可他们即便做梦也能以想象,太原城在神火军的火炮破门和秦军骁勇善战之下,居然破得那么快,秦军围城开始,到太原完全沦陷,不过短短十余日。
辽军大概以为他们的主力还在围攻太原,才会如此放肆.......
众多亲兵保护之下,史从云看到侧翼的杨继业及河东军士一马当先,率先冲向左翼,辽军一边惊恐往后退,一面回首开弓,飞蝗般的羽箭呼啸乱飞。
马背上的短弓威力远不及长弓硬弩,多数时候都被前锋甲胄挡住,射人先射马是骑射手的第一准则。
左翼的晋城军争先恐后悍不畏死往前冲,契丹人接连开弓,眼见好几人被射倒淹没在洪流中,瞬间没了声息,后面的却丝毫没有减速畏惧的意思,硬生生顶着箭矢向辽军冲去。
正面的辽国人被吓到了,纷纷往后拉缰绳,想调转马头避开,可左右和后方都是人,根本没地方走,顿时混乱起来。
给史从云也镇住了,这些山西兵是真不要命了!不躲不避,也不迂回,在庞大战线上成了一个尖锐的突出点,直直向着对面辽军冲去。
这种莽夫行径,只有老爹可以相比。
中军不少人的目光都被晋城军那边的动静吸引了,旁边的荆嗣、党进等也不甘落后,纷纷奋起直追。
从远处看去,人影纷乱,层层叠叠,能清晰看到的只有不同的旗帜在远处移动。
很快杨继业所部越过一条小溪,直直冲向辽军阵地外围,一时间人仰马翻,杀声四起,前方辽军来不及掉头,就被挑飞下马,狠狠倒飞出去,折断的长矛发出嘎吱炸响,木杆瞬间崩裂成碎片,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刺耳炸响。
相撞之后,晋城军前沿人马也跌下马去好几人,但后面的丝毫没有丝毫停留,继续猪突猛进,不要命的往里冲杀,硬生生杀入辽军阵线中近百步之远。
后续人马源源不断完全,继续撕开裂口,往前厮杀,一时间搅动得辽军一角阵型动乱,后方的人甚至没反应过来就被刺下马去。
辽军中央裹挟步兵,还有不少人为攻上山下马步战,这时秦军着甲的的人加上马,像是一辆小汽车,冲入人群之中横冲直撞,摧枯拉朽,不少人直接被战马撞得倒飞出几丈去,运气差的被踩上一脚立即筋断骨折,生死难料。
乱军之中,人影错乱,血肉横飞,一时间看不清局势。
若非辽军此时在山下是重重数围的阵型,只怕早被凿穿,被杨继业领兵杀了过去。
史从云遥看着,河东人给杨继业起外号“杨无敌”,就因其打起战来不怕死,骁勇无比,总喜欢身先士卒,带头冲锋,和他差不多,现在看来名不虚传啊。
不过后面的党进、荆嗣、董遵诲等猛将都不是吃素的,同样身先士卒,猪突猛进。
后续各营各军不甘示弱,李汉超、董遵诲、孟玄喆、韩保正、向拱、党进、荆嗣、折德扆等各部人马纷纷前后从左右两翼长长战线上狠狠刺入辽军阵中。
右翼,李处耘率领的大量轻骑已经从东面山脚迂回侧后,袭扰辽军东北后方,截杀往北逃跑的辽军士兵。
辽兵本就在围困西北面山上的郭进所部,这时候难以组织起来,改变整体战术和策略,心理准备不足,秦军来得太快。
史从云看得热血沸腾,手中握着长矛不断加速,身边都是亲兵精锐,一路往北,耳边到处都是风声呜咽,马蹄声响,喊杀如雷,似浪潮不绝。
史从云却发现身边里里外外数重的亲兵都故意压着马速,不让他的马冲到前面去。
原本他是带头冲锋的,结果现在所有人都已经越过他,无论左翼右翼,还是李处耘的轻骑,都已经越过他到了前面去.......
前方景象纷乱,各色旗帜遮蔽大半视野,整个战场到处都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旗帜。
他打马跑了一大截都没见半个敌人,见到的只有到倒毙的死尸,丢弃的军旗铠具。
“你们老那么慢干嘛,快冲啊!”史从云大怒道。
“官家,咱们已经最快了!”有亲兵立即答应:“官家马骑得好,我们比不过,我们的马术不好啊.......”
史从云大怒:“草!全被你们耽搁了!
唉,英雄无用武之地,某这手功夫可一点没丢,刚刚要是不是被你们牵累杀过去了,我一人少说能杀上百个!”
“官家说得太有道理了,都是下属们无能,连累官家。”旁边的亲兵纷纷表示言之有理,天子所言非虚,全是为人所累。
史从云满意了,深以为然点头,“罢了,朕看你们也是一片好心,便不追究。”
事已至此,责怪他们失职也于事无补,史皇帝便只好从善如流,无奈放缓马速,急流勇退,缓缓闲庭信步般跟在大军后方穿过战场,一路畅通无阻,被秦军秋风扫落叶般横扫而过的战场上,已经没有什么活口。
等天子鸾纛到达北面辽军中心营帐时,外围栅栏拒马全被推倒,营帐点燃,浓烟滚滚,沙尘漫天,血腥味夹在土腥里格外刺鼻,人马尸体遍地,残破旗帜和甲胄兵器外什么都没有。
北面尘土滚滚,遮天蔽日,辽阔大地上到处都是都是秦军身影,密密麻麻铺开在河谷山坡之上,若隐若现在杂草灌木之中,秦军在数里宽广的浩大战线上,正从四面八方向北进攻,正向忻口方向。
从后方已经逐渐看不到辽军身影。
这场战,秦军无论是人数,士气,装备,训练水平上都全面胜过辽军,辽军准备仓促,又被山头郭进部牵制,面对数倍秦军凶猛攻势,没开战多久就已经全线溃败,往北逃窜。
直接打硬仗并不是辽军一贯风格,特别是面对甲具精良,弓强弩快的中原军队时.......
史从云竖着手中长矛,遥望北面的局势,心中的郁抑不快,终于发泄出去大半。
不知是谁惊喜道:“官家的矛见血了!”
史从云一看,他精心挑选的矛头上确实被染红了,战场那么乱,他也记不得是怎么沾上的。
“官家刚才应该是杀贼了!”有亲兵立即高声道。
“我觉得杀了不少,只是太乱没看清。”
不少亲兵一辆懵逼,“几个?”
“十几个!”
“某觉得是几十个才对!”
史从云大喜,道:“传朕的命令,让他们不要停,继续往北追,给我杀到雁门关去!”
“诺!”
几个亲兵领命,纷纷骑马往北去联络去了,忻口往北的大地上,到处都是秦军的人马。
辽军主阵溃散,大部往北溃逃,但四处零散的交战并没有停歇。
.....
当夜,史从云没有休息,没有睡觉,一路领军往北追击,大道上火光点点,月下随处可见秦军身影。
来回的传令兵纵马飞驰在大道上,时时把消息带回来。
从情报里得知前锋追得最快的是杨继业的晋城军,那些投降的河东士兵仿佛不要命似的,咬着辽军尾巴一路追杀,已经快杀到代州去了。
来汇报的传令兵下意识开了个玩笑:“这孙子打爷爷比谁都厉害哩!”
不过见周围人面色不对,都皱眉看他,连改口说:“是某嘴贫嘴贱,河东的兄弟们都是好样的!给契丹人当爷爷都够辈分!”
众人大笑起来,尊重是靠实力打出来的。
因为之前北汉国主在契丹皇帝面前自称“儿皇帝”“侄皇帝”所以一开始大伙都看不起北汉投降过来的士兵,戏称他们是“孙子”,因为北汉皇帝是辽国皇帝的儿子,他们身为臣子民众,自然就是孙子了。
但这一战中,河东晋城军用他们的悍勇无畏获得全军尊重。
“王全斌,刘清川的绕后阻击军队呢,有没有消息?”史从云问,秦军兵马是辽军数倍,正面击退辽军在意料之中,但关键是能拦截他们,使其不得北逃。
所以他一开始就派了王全斌,刘清川领兵走宪州,静乐,宁武一带的山道,从西面来个大迂回,穿插到代县去,截断辽军后路。
他最关心的反而是王全斌那一路能不能成功,一旦他们成功,辽军定会损失惨重。
反之如果不能按时完成穿插,他们就只是将辽军赶走,大量的辽军还是会逃出生天。
昨天的战打得漂亮,但正面杀伤肯定不会太多,辽军见势不妙跑得很快.......
传令兵摇摇头:“没有,距离代州还有路程,不知道北面的情况。”
史从云想了一下,“今晚朕不下榻,继续往北追!”
众将士齐声应诺,继续在夜里追击。
往北十余里后,他们遇上小股迷路辽兵,大约二十余人,黑暗中说了一通鸟语对不上行军口令,立即便暴露身份,被亲卫军一通冲杀跑了两个,抓了两个,其余全死了。
史从云审问一会儿,随行士兵中有云州人,会一点契丹语,问出辽军主力果然是往代县方向跑了。
史从云杀了一个,放了一个,随后立即领军马不停蹄追击,路上零零散散遇上迷路的辽国士兵和本国士兵。
一直追到拂晓时,遇到第二股人更多的辽军,他们同样是迷路,不过没选择乱窜,而是占据一处河边茅屋,逼迫百姓给他们的马喂水喂草。
看样子是想等天亮看清方向之后再决定往哪里跑。
这一伙足有一百多人,大军到后,很多人的马都被百姓赶着喂水,不少人在屋后休息,已经累得呼呼大睡。
秦军突然杀到,根本来不及反应,那几个百姓也十分聪明,见秦军到,二话不说赶着马群沿河跑了。
几个值守的契丹人着急得破口大骂,想上马去追人,却被迎面来的秦国士兵刺于马下,屋后众多辽军还在酣睡中就被屠戮殆尽。
那百姓一家回来之后对他们又跪又拜,再三感谢,史从云让人赏赐他们五匹马,当做立功的奖赏,随后继续领军北上。
到天明时,他已经一天一夜没休息,但依旧死撑着,强打精神也不觉得困,心里只盼着北面能有消息。
一路马不停蹄,快正午时,是从云只觉得眼皮沉得厉害,用水袋里的水洗了把脸,又狠狠拧了一把大腿才清醒过来,继续顶着疲倦追击。
他心里明白得很,机会难得,绝不能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