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嬷嬷把布条往怀里一惴,就跟上了贾敏的脚步,却被弘时伸手拦住。
“别走,把信还我。”一时情急之下,弘时脱口而出。
“这信果然是送给你的。”刚吐了一口血的黛玉,并没有晕倒,听到弘时所说的话,扬起头,眼神阴冷的象淬过毒一般,冷冷看向弘时。那眼里的怨毒之色,让弘时仿佛看到了一条吐着红蕊的毒蛇,慌乱的摆手。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拼命解释,他并没有看到布条上写的是什么,但心里已经把手下的人骂了一百一千遍,事情都已经办完了,为什么忽然送信过来。早就告诫过他们,不是十万火急的事,不许让信鸽送信进他府中。
贾敏半抱着女儿要走,其他人也纷薛告辞,几个看到布条内容的妇人,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刺瞎了才好。又或是给自己几个巴掌,叫你管不住,叫你凑热闹。好奇心,是会害死人的。
弘时拦在贾敏母女俩面前,不敢让他们走,但又不敢真的对他们如何。急的冒出一头油汗,不由深恨自己摆什么生辰宴,若不是摆宴,也不会有今日之事。
“怎么,三阿哥这是不放我们走了,不知道您用什么留下我们?”贾敏算是完全明白女儿的意思了,你不就是皇上的儿子吗?人人都顾虑你的身份,害了人,被害人的家属也只能替你掩饰。
我偏不肯帮你掩饰,不仅不肯,还要当着众人的面揭露出来。皇上若是不管,残害宗室堂兄的弘时,看看他还能替自己争什么。
贾敏一想到这里,脚都几乎软的站立不住了,女儿不是一向机敏乖顺,最擅长审时度势吗?为什么这个时候,机敏不见了,懂事没有了,刚烈的象个陌生人。不惜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触怒皇上,也要将弘时做过的事暴露在阳光之下。
“请恕小侄无礼,小侄奉圣上之命做事,这些事,容不得外泄。”弘时横下一条心,今天无论无何不能让她把布条带走。只要留下布条,相关证人再一一解决,总有办法叫他们闭嘴。
“圣上,你还有脸提圣上,是圣上派你去拦截官差,杀人劫囚,是圣上派你假扮山贼残害血亲?你敢不敢就在这里,当着各位官家亲眷,宗室亲族的面,再说一次,你所做的事,是奉了圣上的命令?”
黛玉气极反笑,松开扶着贾敏的手,慢慢站直了身子,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他,“你敢不敢现在跟我进宫,面见圣上,若是你真是奉了圣命,我就一头撞死在宫门前,也省得你动手。若不是,你,就要给我一个交待。为什么派人假扮山贼,袭击官差,意图杀死弘云,劫走八阿哥等人。”
众人哗然,刚才没看到布条内容的,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至于看到内容的,则是松了口气,大家都知道了,他们也不会那么危险了。
栋鄂氏紧紧搂着三岁的儿子,身子抖的如同风中的落叶。她是知道三阿哥更亲近八叔等人,和皇上的关系一直不好。她也知道三阿哥和八叔他们一直有来往,可是,她真的不知道,他会做这种事。
三岁的儿子被额娘搂的太紧,忽然放声大哭起来。不知道有谁大喊一声,“三阿哥要杀人灭口,快跑啊。”
“啊……”女眷们一听,哪里分辨得出来是真是假,这里是事非之地,赶紧走倒是真的。
有矜持一点的,还知道跟栋鄂氏打个招呼告辞,维持最基本的仪态。有大惊失色的,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赶紧带着丫鬟婆子,护卫着自己往外走。更胆小一点的,已经放开步子,形同慢跑。
于是怡亲王带着人过来的时候,看到一群莺莺燕燕,花红柳绿的娘子军往外冲,还以为三阿哥真的撕破脸杀人,惊的心跳差点当时就停住了。
等他一把拨开挡在面前的人潮,一口气冲进内宅时,看到安然无恙的儿媳妇,这才将一颗跳到嗓子眼的心脏,重新安放回去。
“奉圣命,带三阿哥弘时进宫。”怡亲王一个跨步上前,弘时还以为他会对自己说些什么,没想到,他直接略过,朝黛玉说道:“儿媳妇赶快回家,弘云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黛玉此时才真正的身子一软,梅嬷嬷眼疾手快,赶紧伸手扶住她。黛玉将身体的重量撑在梅嬷嬷的身上,面色苍白道:“他,他……”
一句有没有事,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怡亲王身边的亲随赶紧补了一句,“受了伤,还好没有大碍。”
黛玉憋了一段时间的气,忽然就泄掉了。眼前一黑,整个人往下滑去,梅嬷嬷干脆背起她,贾敏冲怡亲王点头致意,一群人护着黛玉往亲王府赶去。
谁也没想到,大队人马去找弘云的下落,他却一路隐姓埋名潜回金陵。当然,也不是他一个人,而是被一老一少的父女俩护送回来。
黛玉赶回王府,扶住门框,看着不远处躺要床榻之上,正被兆佳氏按住强喂参汤的弘云。她的眼泪“唰”一下就掉了下来,泪眼朦胧,让她看不清弘云的样子,于是抬手抹干眼泪。
“黛玉……”弘云回过头,看到站在门边的妻子,惊喜的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被兆佳氏一把按住。
“有了身子的人,还见天的往外跑。弘云回来没看到你,差点把屋顶掀了知不知道。”兆佳氏早忘了是自己准许她回娘家的,这会儿只记得儿子回来没找到媳妇,急的当时就要往外跑,要不是她死活拉住,还不知道这重伤未愈的身体又要怎么伤上加伤。
黛玉被白露和杏果扶到跟前,侧坐在床沿边,伸手用力去抹掉下来的眼泪,“眼泪……怎么,总也擦不干净呢。”
“傻瓜,那是因为擦眼泪的人,不是我啊。”弘云忘情的把她揽入怀里,眼里哪里还看得到别人。
兆佳氏瞪了儿子一眼,无奈的起身,对黛玉说道:“你好好照顾他。”
“是,我送送额娘。”黛玉站起身。
走到院子门口,兆佳氏停住了脚步,“你如今怀着身子,弘云又伤着,院中人手够不够用。”
“谢额娘关心,够用的。”黛玉假装听不懂她的意思,是想让月姨娘出来帮忙,婉拒道。
“嗯。”兆佳氏噎了一下,拂袖而去,只要提到儿子的女人,她就是这种态度,一点也没有身为正室该有的态度。
黛玉转身回去,看到月姨娘跪在院中,看到黛玉,一步一挪的凑过来,看着她磕头,“求福晋开恩,让奴婢看一眼大阿哥吧。求求福晋,福晋开恩。”
声音凄惨无比,让不知道内情的人听见,还不知要脑补这位正室趁着男主人不在,怎么虐待妾室呢。
“滚。”黛玉刚从弘时的府中回来,哪里有空跟她玩心眼,看都不看她一眼,径直往内室去了。
“福晋,福晋……”月姨娘身子往地上一扑,顿时沾了满脸泥土,说是黛玉踢了她一脚,也有人信。
“是谁在外头乱嚎。”弘云听到声音,不满道。
月姨娘心中一喜,她这般作派,这么大的声音,不就是为了让大阿哥听到吗。没有圆房就出门办差,她没法抱怨,但大阿哥好不容易回来了,福晋还怀着身子,她理当分忧啊。
“是月姨娘。”杏果的声音脆脆的,屋里屋外都听了个清楚。
弘云似乎窒了一下,马上嚷道:“滚滚滚,让她快滚,我还没死呢,晦气。”
杏果捂了嘴,忍着笑出来,“月姨娘,你可听到了?”
自有伺候月姨娘的小丫头过来,扶起她往回走。月姨娘回头,躺在内宅的大阿哥离她不过几步之遥,可现在看来,却成了一道逾越不了的鸿沟。
黛玉回来,弘云一把搂了她,“我不会见她的,你别恼。”
“瞎担心什么,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的……”话音未落,黛玉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还没止住,便按住胸口,扑到弘云的怀里,大哭起来。
“哭吧,别憋在心里。只是时间不要太久,因为,我还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和你说。我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我求生无门几度想要放弃的时候,心里想的又是什么。”
“别说了。”黛玉用手捂住他的嘴,“不许再说这个字。”
“那我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弘云用手指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痕。
“说。”黛玉用力点头,所有的,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她都想要知道。
“遵命。”弘云打了个千,滑稽的样子,惹得眼泪还没干的黛玉“噗嗤”一下又笑了出来。这一哭一笑之间,才让她有一种踏实感,她的夫君,她的弘云,真的回来了。
原来,弘云上路后一时小心戒备,在经过了最复杂的地段,又刚刚从山路走出来后,众人才放下了警惕。离保定已经不远,剩下的路都是官道,本以为没有危险,谁知道,危险却在这个时候来临。
从山路追出一群山贼打扮的贼人,偷袭了他们的车队。
“当时人困马乏,最要命的是,我们里头出了内应。在和他们交手之时,有人用背后射了我一箭。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滚下山崖。”弘云当时,真的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身有箭伤,还滚下山崖,光失血就能要了他的命。
感觉到黛玉的手一抖,弘云牢牢握住,“幸好,有你给我准备的腰带。还不厌其烦的在头一个晚上,逼着我学会怎么使用。”
里头有延命的参片,有止血的药粉和绷带。还有和大部分失散后,洒出去能发出浓烈气味的粉末,可以将寻找他的人引过来。
“跌下山崖的时候,我的腿伤到了,没法动弹。本来想引人来找,可是想到这记暗箭,到底是不敢。只好静静躺在原地,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住在附近的猎户救回了他们的家中。”
“谢天谢地。”黛玉不信鬼神之人,此时也双手合什,感谢菩萨保佑。
“我本想要听押解车队的消息,可是本就承了猎户的情,若是请他们去为我打听,惹来危险,就是罪过了。思来想去,劫道之人定然不是真正的山贼,山贼怎么可能有那么精良的武器。不知道敌人是谁,更不知道他们还有多少同伙,我不敢留在原地,于是打算及早赶回金陵。”
想到弘云拖着伤重的身体赶回金陵,黛玉的眼泪几乎又要漫出来,“我们在家中安坐,你在外头日夜兼程,我……”
“放心吧,说起来,还要感谢你。”弘云再一次感叹,这个世上的缘分实在是奇妙无比。
“此话怎讲。”黛玉惊讶的眼泪都收住了。
“你猜那些猎户是为什么救的我。”弘云用手去刮黛玉粉嫩的脸颊,看她刚刚哭过,还泛着光的眼睛,亮晶晶的看向自己,就是一阵心猿意马。
“因为夫君英俊潇洒,魅力难挡?”黛玉捉住他开始使坏的手,看着他笑弯了眼睛。
“快快,多夸两句,我喜欢。”
“还因为夫君犹如天神下凡的盖世英雄,浑身散发着王霸之气,看到你的人,都忍不住拜倒在你的石榴裤下。”
“还有呢。”
“我很想你,非常,非常,非常……想你。”
内室一片静谧,白露乍着胆子挪进来半个身子,就看到自家主子和大阿哥相拥着,倒入床榻之中,睡的十分香甜。
帮他们盖上毯子,白露悄然退下,守住门口,又作出手势,让院子里头的人噤声,不要吵到他们。
“月姨娘去见那对父女俩了。”杏果凑到白露跟前,小声说道。
白露目露鄙夷,“运作可真够快的。”
“不过,她扑了个空,人家说是走亲戚去了。”
“一个猎户,在金陵还有亲呢?”白露惊讶道。
“说出来,吓死你。”杏果俯在白露耳边,笑嘻嘻的撩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