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下了贴子来王府看望女儿,与兆佳氏见过之后,便被黛玉请回了自己的院子。
“你这丫头,主意太大了。”贾敏抬手就想给她一下,最后只轻轻落在她肩膀上,比拂灰的力度大不了多少。
“这不是都过去了吗?”黛玉抱着贾敏的胳膊撒娇。
“三年呐,你知不知道外头传成什么样了。”贾敏连连叹气,女儿顶撞皇后顶撞婆婆,就是拦着不许大阿哥屋里进新人。自己又生不出来,岂不是想让怡亲王府断了传承。连带着,林家也跟着被人嚼了舌根,贾敏也被人拿出来说是个善妒的,不然家里怎么一个庶子庶女都没有。
“传的再难听,难道还敢当着我的面说不成,若是谁当着娘的面说这种话,就该一个巴掌扇过去,给她一个教训。”黛玉觉得自己这样的心态很好,别人说别人的,自己做自己的,她可不是会被人言逼得去死的那种人。
“你呀你呀,我都不知道你在倔什么,也亏得大阿哥不与你计较。”贾敏每回在家念叨起来,总要庆幸老爷选对了人,若是换一家,谁能容得了。
就是宝玉如今这般情形,寄住在岳家,还不是在宝钗怀孕的时候,赎了一个以前的丫鬟回来做了通房。
“不试试,为什么就认定了别人容不了。有什么容不容得了,还不是值不值得。”黛玉轻描淡写,她已经尽力相融于这个时代,但还是有格格的不入地方,她不欲多谈,因为很难去改变一个人即定的思维。就象别人也改变不了她,哪怕再义正言辞。
贾敏带来的消息不少,比如,“真没想到琏儿是个能吃得苦的,竟然跑去找了史远,通过他找了一份差事。又将平儿赎回来照看巧姐,自己跑了单帮贩货。”
“就是宝玉,如今也长进多了,读书很是刻苦,景玉都说没有想到。还有史远,你肯定不知道,人家现在是大商家了,生意做的很大,你父亲都说他是个做生意的材料。就是贾琴被烦的不行,天天有亲戚上门,说是听到敲门声都吓的太阳穴直突突。”
黛玉抿了嘴笑,“这下他们可错了,当初用的是贾琴的嫁妆。”
“贾琴非说当初用的是我给她压箱底的五百两银子,要拿一半的干股给老爷。”贾敏提起唏嘘不已。
“娘没有要吧。”黛玉一听警觉道。
“你娘会贪这点小便宜吗?当时就推了,回头跟你父亲说,他也说不能收。我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又不是守财奴。”贾敏气的真瞪眼。
黛玉嘿嘿傻笑,“我当然知道娘最聪明识大体了,不就是问问吗?”
“问也不行。”贾敏提高了声音,又觉得这样不好,干脆晃了晃女儿的胳膊,“反应大不大,身体吃不吃得消。”
黛玉闷笑,“好着呢。”
“别大意,毕竟是第一胎,一定要小心些。”贾敏又开始感慨,回忆起她当初怀着女儿时的事。才惊觉,其实自己怀第一胎也在成亲后的好几年,只是因为没有公婆,娘家不会刻意提醒,老爷也没在意,这才没人嚼说。
换成女儿这儿,却闹得满城风雨。贾敏心里叹了口气,女儿这般倔强,又嫁进这样的人家,还不知道以后会如何。只希望能一举得男,至少有个依靠。
“娘在心里叹了很多气吧,你可以放心,女儿真的过的很好。”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姑爷做了你不喜欢的事,你想怎么样?”现在是有大阿哥在后面,男人自己愿意听老婆的,这才没让皇上和怡亲王关注过来,只是惹得其他人闲话罢了。若是大阿哥自己出了什么事,女儿难道要跟所有人翻脸为敌吗?最重要的是,翻脸有什么用,她根本没有胜算。
“娘是不是怕我和离回家,丢了林家脸。”黛玉捂了嘴笑,眼睛却看着她,水润润的象最美的黑色宝石。
“呸呸呸,这种事是拿来玩笑的吗?你若无情我便休,哪有说的这么容易。和离的女人,那是什么日子,娘光想想便觉得要哭死了。”贾敏觉得心口都在发痛了。
“女儿怎么会这么傻,若是没有孩子,我自己有大笔嫁妆,离了王府,想怎么过都成。但有了孩子,女儿怎么可能将他交到别的女人手上受搓磨。”但是心死了,从此便是陌路人,她只想一件事,就是早日扶自己的儿子继承王府,做个享福的老夫人,还是死了老太爷的那种。
后半段心里活动自然不能告诉贾敏,贾敏只当有了孩子女儿便改变了想法,连连点头称是,“就是这样,其实时间长了你便知道,女人呐,最重要的还是孩子。”
黛玉将母亲送走,短短几步路,几个人护在边上,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她。弄得她哭笑不得,“我又不是瓷娃娃,走几步路也要盯着。”
“小心无大错。”白露在一边笑着,顺便告诉她,“刚才宝月被福晋叫过去了。”
宝月,黛玉的印象中,是个乖巧温顺的圆脸丫鬟,笑的时候一对酒窝,十分生动。虽然没有走掉的琼花明艳,却更多了一份温婉的小女儿态。
“回来之后就躲在自己屋里,一直没有出来。”白露说完,上手扶住黛玉的胳膊。
黛玉却没有预料之中的愤怒,反而轻笑道:“你的消息也这么灵通了。”
白露腼腆的一笑,“是杏果告诉奴婢的,她要在院子里守着宝月,所以没有出来。”
“这丫头。”黛玉心想,该给杏果找个什么样的婆家才好,一般人家恐怕没法让她释放天性。
白露不知道小姐的心思已经飘的远了,还以为是为宝月的事在担心。不由收敛了气息,垂头去看自己的脚尖。
宝月一回屋就拧了冷水的帕子敷到自己的脸上,同屋的宝珊和宝心还当她被福晋骂了,赶紧围上来。结果帕子一拿下来,眼睛哪有半根血丝,更没有浮肿。反倒是亮晶晶的,就象含了水一样,说不出的柔媚多情。
宝珊心里咯噔一下,心里已经有几分明白了,只有宝心年纪较小,没有想那么多,奇道:“宝月姐姐可是得了赏,怎么这么高兴。”
虽然没有笑,但她的每一根头发丝几乎都散发着高兴的味道。
“没有。”手一抬,露出一只金黄的手镯,让宝心“咦”了一下,“还说没有,这不是福晋赏的吗?”
缠枝金莲还镶着几块宝石的金镯子,一看就是福晋赏的好东西。大阿哥虽然手面大方,但他一个男子,赏也是赏的真金白银,从来没有拿首饰衣料赏丫鬟的先例。
宝月的手赶紧藏到袖子里,嗔道:“别问了,不用当差吗?”
“是啊,少奶奶快回了,赶紧出去吧。”宝珊拍了一把宝心,两个人结伴走了出去。
宝月的心还在“扑通扑通”的跳,双手捂住脸颊,还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她一直都知道福晋挑中的是琼花,可大阿哥为了少奶奶不肯收用,福晋也没有勉强。可等少奶奶一来,她就被打发出去了,谁也不知道少奶奶是知道了她的福晋挑中的人,还是真的只是因为琼花顶撞了少奶奶。
她自认自己不如宝珊高挑婀娜,也不如宝心的五官精致,唯一可取的大概就是她够柔顺够听话。大约是少奶奶的脾气也让福晋没有办法,这才挑中了她吧。
一直到了晚上,宝月都没有出现,只在弘云回来的时候,小心的扒在窗口看了一眼。在弘云有所察觉之际,快速的扭过头去,满脸红晕,心跳的几乎要飞起来。
“今天岳母来了。”弘云伸着手,黛玉上前帮他换了家常衣裳,又拧了帕子给他擦手。
“嗯,说了一会儿话,说要给我寻几个接生的嬷嬷,我说额娘会有安排的,叫她别操心了。”
“叫额娘进宫,讨要两个医婆回来。”弘云很是认真的想了想,提出建议。
“我听你的。”黛玉真心觉得,对待接生婆这件事上,兆佳氏只会比她更紧张更周全。
“八叔和九叔要被送到保定一带圈禁,皇上点了我去送行。”说是送行,其实是看押,弘云心里也有些难过,没有想到皇上连在府中圈禁都不肯了,非要把他们押到保定。
“如果一开始他们接受圈禁的结果,也不会闹到今天了,皇上其实是个……”剩下的话黛玉不好说,但大家心里都明白,皇上的性子有些睚耻必报。
大约是潜邸时压抑的太苦,现在做为胜利者,面对之前步步紧逼的对手,自然不会有好耐心。更何况,他们还在失败后,企图再一次胁迫皇上按他们所想的就范,几乎就是不可原谅。
“要去多久,什么时候动身。”黛玉微叹一下,这是她早就知道的结果,成王败寇没有什么可多说的。换了今天失败的是皇上,他们这些人,不一定会有更好的结局。
“过几天就去,顺利的话,一个多月就能回来。”弘云说完弯下腰把脸贴到她的肚子上。
“乖宝宝,今天有没有听话,好好让你额娘吃饭,别再闹了。”热气呵到黛玉的腰上,惹得她咯咯直笑,跳开一步。
“他哪里听得懂,太早了。”黛玉这段时间的胃口极差,闻到一丁点腥味就要吐的天翻地覆。只能吃点素菜和腌的酱菜,更是抱着腌的酸梅当点心吃。
梅嬷嬷的汤水,把油汁撇的干干净净,也只能喝上小半碗。弘云急的不行,半个月的时间,太医被他拉回府三五次,被他弄的哭笑不得。解释了半天,知道这是没法子的事,只能等待时间过去,自然就好了。
“等你回来,没准胃口就好了,早些回来,一定要注意安全。”黛玉的眼皮跳了跳,按下心头这一丝异样,抬头笑道。
“好,一块去额娘那儿用饭吧。”弘云牵了黛玉的手,两个人一块走了出去。
宝月远远看到,也跟了出去。杏果上前拦住她,“不该你当差,少奶奶也没人跟你去。”
宝月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愤怒的抬头去看杏果,“是福晋让我去的。”
“哦,原来是福晋叫你去的啊,难怪大阿哥和少奶奶都不知道呢。”杏果抬了抬下巴,斜了她一眼,轻哼一声,让开了身子,让她过去。
兆佳氏不再让黛玉伺候她用饭,但黛玉还是坚持摆了碗才肯坐下。一如她刚嫁进来之时,如果不是她敢在皇后面前顶撞她,任谁也想不到这般谨小慎微的儿媳妇会这般大胆。
黛玉坐下时,收到白露的眼色,她顺着白露的眼色看过去,才发现,门外侧着身子站着一个人,正是宝月。
“还是不能吃荤吗?”兆佳氏今天摆的全是素菜,看了一眼儿媳妇仍然纤细的腰身,不免有些着急。
“太医说过段日子就好了。”弘云抢先说道。
“额娘帮我们找几个接生的婆子,还有奶娘吧。”弘云接过碗,拿着筷子时,对兆佳氏提了要求。
兆佳氏看了一眼黛玉,今天亲家过来,她还以为儿媳妇会找娘家要人呢。没想到,儿子会找她要人,想到这里,她满心欢喜的应了下来,“这有什么,额娘帮你们好好物色。”
“谢谢额娘。”小夫妻齐齐甜笑,这一瞬间,让兆佳氏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黛玉刚进府时,关系融洽的时候。如果儿媳妇能改,她觉得她还是愿意让一步,毕竟婆媳之间的关系不好,最为难的是儿子。而且二阿哥马上就要娶妻,她也不希望让那边笑话。
饭吃的差不多了,丫鬟上来上茶,兆佳氏抬头看到宝月一脸羞涩的给自己倒茶。她看向自己的儿子,半个眼风都没往宝月的身上扫。
这样的丫鬟,儿媳妇总不会有防备之心吧。她有些犹豫,不想打破现在的气氛,但儿媳妇怀孕已经过了半个多月,也没说给儿子挑个人伺候,又让她心里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