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这个名字黛玉是第一回听到,咋一听还以为是在说猪肉走了音。等明白他和朱辰的关系,便知道来者不善。
伸手从贾敏手里拿过贴子,“母亲还是不要去了,两家这样的关系,也没什么面子可给。”
朱家和林如海的纠葛追究起来,起因于朱辰对林如海的不忿和嫉妒,升级于林如海恰好每回都占了朱家想要谋划的官职。朱家又倚着太子,来来去去也就结下了怨。
可如今,谁还会把朱家放在眼里,莫名其妙的给贾敏下贴子,也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资格。
“我也是这样想的,就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贾敏当然不会去,不说两家的龌龊,万一皇上怀疑林家能废太子的人有什么瓜葛,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能干什么,见风转舵吧。”黛玉不以为然。
没想到,贾敏不去,朱夫人却亲自上门了。轮年纪,她比贾敏还要大上一轮,亲自上门贾敏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人往外推。
朱夫人是个温婉大方的妇人,出身丝毫不比贾敏差,否则当年也不会嫁给世家长子朱佑,谁也不会想到当初如日中天的朱家,会随着废太子倒下,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林夫人不必担心,我过来,只是坐一坐,没有恶意。”
“这是说的什么话,您大驾光临,我高兴还来不及,当年在闺阁中就听闻过您的才名,一直有心一见,却不得机会。”只谈以前,不谈现在。
朱夫人真的略坐过就走了,让贾敏都不敢相信。
三日后,朱家给最后一个未定亲的嫡子下了定,贾敏和黛玉这才惊觉。
“她过来,真的什么都没有说?”黛玉给贾敏挟了菜,就他们母女俩一块用饭,没那么多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当然是真的,就说了一点闲话,跟这些边都不沾一下。”
“就像是有人逼她来的,不得不来,却不敢说真话。”黛玉说完,母女俩对视一眼,好像还真的是这样。
“所以说,也不是人人都是傻的。好了,不理这些,吃饭。”贾敏笑了笑,朱家倒是鸡贼。
九爷气哄哄听了下人的传话,说是朱家去了林家一趟,被拒了,灰溜溜的回来给儿子另外定了亲。他还没开口呢,倒是夏金桂忍不住了。
“下头人怎么办事的,我就不信奈何不了她。”夏金桂恨不得咬碎一口牙。
“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夏金桂一直等不到九爷开口,顿时急了。
“你就那么讨厌她?”九爷对林黛玉无所谓好坏,在他的认知里,她是林如海的女儿,利用价值只和林如海挂勾。但经过了弘祥一事,才对她这个人,有了真正的观感,当然,绝对不是好的一面。
“哼,我讨厌她干嘛,还不是替爷心疼。好好的孩子躺在家里,都成什么样了。”夏金桂只是随便说说,却不料正说中九爷的心事。
弘祥这么一躺,越来越痴肥不说,脸上的一道伤口直接斜斜划过鼻梁,破了相,腿还瘸了,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
挥退下人,九爷盯着夏金桂看,看的夏金桂心里发毛,伸手在他腰间摩挲,语气柔的几乎能滴出水来,“爷,您这是怎么了?”
“也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夏金桂脸色微红,娇嗔着抚着他的胸,整个人几乎化为一瘫泥倒入他的怀里,“爷,您坏死了……”
“不是这个意思?”九爷推开她,夏金桂被他推的一愣,才明白过来,九爷的意思是让她去对付林黛玉。
在背面撺掇别人去对付是一回事,自己亲身上阵又是一回事。夏金桂的脸色没逃过九爷的目光,面色一冷,微哼道:“你不愿意?”
夏金桂心口狠狠一缩,九爷近来已经很少找她了。如果再遭了他厌弃,一想到回家要看孙绍祖的脸色,就觉得难以忍受。
立刻堆了一脸假笑,“看爷说的,怎么会不愿意呢,这不是妾身太笨,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嘛。”
说着又依偎了过去,九爷心情稍好,又被她哄了许多甜言蜜语,顺带着就在书房办了事。
办完事九爷走了,留夏金桂一个人系着裙子,眼珠子一转就想出了一计,风风火火回去揪了趴在丫鬟身上努力的孙绍祖起来。
“你想不想要一房美妾,这回我是说真的……”
“你没疯吧,要死自个去死,别拖上我。”孙绍祖虽然是个色中饿鬼,可也没有失心疯。林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他哪里惹的起,把自个的小命玩丢了,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你怕什么,你只要把事办下了,有九爷在后头给你撑腰,还怕林家敢跟九爷叫板吗?”夏金桂得意不已,她可是奉了九爷的命令办事,自然有九爷给她兜着。
“真的?”孙绍祖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心动起来。夏金桂说是嫁了他,这么久连个衣角都沾不上,孙绍祖也不敢跟九爷叫板,这么一想,补偿他一房美妾,倒是应该的。
贾敏哪里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又被人盯上了,正兴致勃勃的跟老爷商量明年女儿的及笄礼。
“说是明年,但是黛玉的生日早,翻过年就是,眼看着入夏,算起来也不过半年时间准备。该做的衣裳,该打的首饰,都要预备起来。正宾要请谁才好,赞者倒不用愁,贾家的女孩倒多。”
絮絮叨叨一大通,倒难为林如海都听了进去,还帮着出谋划策,“正宾你若没有合适的人选,交给我来办就是。赞者听听女儿的意思,不拘什么身份,只要和黛玉关系好,就可以请了来。”
正宾要选德高望重或是身份贵重的妇人为好,贾敏心里倒有几个人选,可见老爷揽了过去,立刻闭了嘴。赞者一般是由闺阁好友担任,没出嫁的年轻女孩即可。
“我想过了,钗冠就用我嫁妆里那只白玉的,也是御赐之物。再用西洋镜的红宝石新打一根五尾凤簪,我看了匠人画的图,每根凤尾上都镶上宝石,再口衔一串红宝石做的流苏,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太过华丽。”
“无妨,姑娘家的及笄礼,本就该高调些。”林如海说无妨,贾敏自然兴兴头头的去打首饰。
除了凤簪,又拿蓝宝石和桃红宝石打了两套头面,又在银楼定了一套珊瑚和一套猫眼石的,才意犹未尽的回来。的及笄之后,自然需要更多的首饰,都该先备下才好。
贾敏兴冲冲没两天,又拉长了脸,不为别的,娘的侄儿,快要大婚的宝玉,竟然跑了。
早上带了两个小厮,说是出门听戏,到了戏园子便打发了小厮在外头等。左等右等不见人出来,进去一看,哪里还有宝二爷的影子,两个人傻了眼,屁滚尿流的赶回贾府报信。
贾母听到消息就晕了,贾敏少不得赶回娘家,心急火燎不说,还要被王氏怀疑是不是隐下了宝玉的踪影。儿子的心思,当娘的最为清楚,她第一个念头便是宝玉是不是痴气犯了,跑去林家。
贾敏见她如此,气的一肚子火气一下子冒了出来,指着不阴不阳说了半天话的王氏骂道:“你自己养的儿子自己知道,我自己养的闺女我也自己知道。谁不知道谁是怎么回事,看不上就是看不上,没得看不上的人定了亲反倒成香饽饽的事。你做的那些黑心烂肝的事我都没找你算帐,在母亲和二哥跟前一个字都没露过,不要以为我是怕了你,在忍让你。我是为母亲着想,为荣国府着想,为宫里娘娘的面子着想。若单是你一个,我早几巴掌甩过去,抽不死你个臭婆娘。”
当着二哥的面,当真是一点情面没留。直接把王氏吓的连连后退,暗恼她一点面子也不给自己留。又后悔自己不该招惹她,为了宝玉乱了分寸。
贾政瞪圆了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二哥,你敢说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也许你事前是不知道,但事后你就一点风声也没听到?你们哄了我有什么用,有本事,去哄自己的良心,你们就不怕自己做的坏事报应到儿女身上?母亲还病着,嫂嫂不去跟前伺候,反到跟我个小姑子缠夹不清,怎么,看我好欺负,欺负上瘾了是不是?”
一席话说的贾政头都不敢抬,小妹的话句句说中他的心思。如果没有他的假装不知情,变相纵容,她怎么可能在府里决定这么多的事,又能至今无恙呢。
贾敏发泄一通,留下给母亲的药材便走。
回到家,又哭了一场。黛玉听说,赶紧去安抚母亲。贾敏哭完便道:“若不是为了你外祖母,我何须忍气吞声到现在。”
“娘,您回去又不是看他们,是看外祖母的,她有什么资格给您脸色瞧,咱们且看看,荣国府以后是不是她的。”黛玉明白,贾敏一直忍着不和王氏翻脸,就是顾忌贾母。撕破脸以后再去登门,哪怕不是看他们呢,她这心里总有些障碍。
“罢了,少回去些就是了。”贾敏想到母亲一把年纪,说是满堂儿孙,却不得清净,少不得又是一把泪。
“大舅舅都没说什么,其他人有什么资格不让你回去,倒叫她说出口来听听。”黛玉不以为然,心里又将宝玉骂了个狗血淋头。
跑有什么用,跑了就能解决问题吗?
两天后,还没找到宝玉,连贾敏都开始暗暗着急了,黛玉只管安慰她,“他身上又不是没有银子,能吃什么亏呀。再说他穿成那样,一般人也不敢对他做什么。”
在金陵这个地界,当流氓无赖也是需要眼力劲的。宝玉穿的戴的就跟个移动的珠宝库似的,一看就知非富即贵,被骗了被偷了倒有可能,谋财害命倒不至于。
再说了,他又不是没长嘴,真遇着危险了,报出荣国府的招牌想必也没人敢真要了他的命。
“话是这么说,可这孩子从来没离过家,想到这两天不知他过的是什么日子,这心里还是一揪一揪的痛。”宝玉当女婿是不够合适,但退回侄儿的身份,贾敏还是很疼爱他的。
宝玉丝毫不知别人对他的担心,或者说,就是担心也不在乎,一直到景玉叫醒他,才抹抹眼睛爬起来,“该吃饭了?”
“宝二哥,你今天总该回去了吧。”景玉也很郁闷,他离家出走上哪儿不好,偏来找他呢。
“等我娘退了亲我就回去。”宝玉盘腿坐在床上,床头放着他穿出来的衣裳和一身的饰物。现在身上穿的就是一件国子监里最常见的宝蓝直裰,腰间只系了一个荷包,通身半点饰物也无。打眼一看,谁也认不出这是贾家那个穿的跟个雉鸡似的贾宝玉。
“退亲,你疯了,退了亲宝钗姐姐要怎么办?”景玉还是第一回听他说是因为这个原因跑出来的,顿时变了脸色。
“她,她应当会明白的,不会怪我的。”宝玉抱着头,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脑袋里一片混沌。只希望他这一跑,祖母就会出面依着他的心意安排好一切。就象小孩子,只要撒撒娇,祖母便什么都依他了。
景玉十分无语,这不是人家明不明白好吗?无缘无故被退了亲,你让女方以后怎么议亲。不知道的,还当女方有什么不得了的丑事被贾家发现了呢,这种关系都退亲,岂不是正是坐实了女方有问题。
“那你跑出来,家里人到底知不知道?”景玉抚额,宝玉初来时,什么都没说,只让景玉替他保密。景玉知道二舅舅管他管的厉害,还当是做错了事怕被二舅舅打板子呢,谁知道,竟是这么回事。
宝玉躲躲闪闪,半天才道:“好弟弟,你就救我一回吧。”说了许多求情的话,逼着景玉不得不答应下来。
景玉无法,赶是不敢赶的,万一从他这里出去出了事,怎么是好。赶紧写信给姐姐,叫她想办法把人弄走。
黛玉接了信才知道宝玉居然跑到国子监躲了起来,不得不佩服一句,这主意实在不错。国子监都是这般大的少年人,穿着差不多的衣裳,混在当中,谁知道你是谁呀。贾府的人怎么找,也找不到国子监去。
至于退亲的话,黛玉就当他是发了痴,当大家只有三岁,玩过家家呢。今天定亲,明天退,不用别人,他那个假道学的爹能把他的屁/股打开花。
宝玉必须回去,却不能从景玉这里被找到。否则王氏这张嘴又有话说,就是传到外人耳朵里,也不好听。
想了想,黛玉写信给弟弟,细细叮嘱一遍,然后装作送日常用品的样子,给他送去。
景玉接到信一看,脸都黑了,难怪他哪儿都不跑,偏要跑到自己这儿躲着呢,感情还是个有心眼的。
其实这倒是景玉冤枉他了,他倒真不是故意的,只是有心亲近黛玉,下意识的就到景玉这里来了而已。根本没想过,自己如果在景玉这里被家里发现,会给别人带去什么不好的影响。
就象他也不会去想,如果退亲,会给宝钗带来什么影响一样。犯起痴来,根本就活在自己的世界,丝毫不去考虑世俗和现实。
“宝二哥,你躲在这里终不是长久之计,如果说为了退亲,一来舅舅和舅母真的知道你的想法吗?二来宝钗姐姐又没做错事情,这么做,不合规矩。如果只是不想成亲,弟弟倒有个想法,就是不知你愿不愿意听。”
宝玉已是骑虎难下,他并不是一个多有主见之人,闻言喜道:“快说快说,我就知道我找对了人。”
景玉在心里一哂,表面却摆出十分为他着想的凝重感来,“不如入学国子监,说你不考个举人就不打算成家。这是正经事,想来他们都不会阻拦,再者你也躲开了家里这些事,有了时间可以许许图之。否则你这回被捉回去,估计以后想出府一步都难了。”
这倒是,宝玉倒没想过自己能在这里躲一辈子,这么一来,这个主意倒真是不错。如果一直考不上,想来宝钗自己也不愿意空耗青春。再者为了自己入学,父亲也不会过份责打。越想越觉得两全齐美,没有比这更好的主意了。
景玉入学这么久,上下十分熟识,直接带着他去办了入学。荣国府的嫡孙,贤德妃的亲弟弟,入学资格是没有问题的。又有景玉作保,很快入学分班,连宿舍都分下来了。
“你回去可别说这主意是我说的,我也当不知道你离家出走这一出。反正你来求学,我身为亲戚帮你的忙,十分简单的事。”
“是是是,绝对不会连累表弟。”宝玉十分有担当的拍着胸口保证。
这么一露面,贾府的人当天就找来了。宝玉被带回去,景玉也陪了他同往,贾母搂住他就是一通心肝肉儿的哭嚎。
贾政气的发抖,眼看就要下手,被贾母一吼,“你瞪什么瞪,就是你瞪的他怕了,才不敢在这个家里呆。你敢动宝玉一根指头,我就死给你们看。他在外头还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不关心爱护就罢了,还要打他,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听到消息,贾敏赶过来接景玉,正好听到里头的人说话。
“母亲,是应该问问,怎么谁都不找,偏去找了林景玉。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宝玉才离家出走的。”王氏心中火起,好好的儿子说跑就跑,要说没人教唆,她可不信。
景玉闻言道:“是呢,是该好好问问,宝二哥忽然跑去国子监要读书,真是吓了我好大一跳。若是没什么事,怎么表哥这么多年不去,偏现在想通了呢。不过,圣人言朝闻道夕死可矣,一心向学什么时候都不嫌晚的。”
王氏的话已经引得贾母怀疑,回头看她,“当着孩子的面,你在说什么呢?这是你儿子,你儿子想什么,当娘都不知道,还要问旁人。幸亏是遇到了景玉,不然现在还不知道流落到什么地方去了。万一遇着宵小,是要心疼死我啊。”
“景玉若知道表哥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早该命人递信过来了。我只以为表哥是和舅舅商量好的,这才没有察觉,让外祖母担心了,是我的不是。”景玉长揖一礼,贾母赶紧把他也拉入怀中。
“别理你舅母,她是糊涂了。外祖母知道,我们景玉是好孩子。”贾母说完又瞪王氏一眼,王氏缩到一边,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贾敏当场埋怨道:“也怪我,家里出了事,只忙着到处打听,却没想到给你报个信。原以为你呆在国子监念书,哪儿也不去,应该是最遇不到的。没承想,还是叫你遇到了。”
我儿子好好念书,被你家的破事扰了清净,还有脸怪到我家头上,有病吧。这就是贾敏的意思,贾政听的明白,闹了个大红脸,又把王氏瞪了一眼,都是你乱说话。
“行了,你们兄弟俩以后在国子监有多少话说不得,赶紧回去,明天早起赶回去念书。”贾敏抓了儿子的手,“你回去,老爷定要考较你的功课,赶紧准备准备。”
一听父亲考较功课,景玉赶紧冲宝玉告辞,“那咱们明天国子监见了。”
贾敏带着景玉一走,贾母就拍了桌子,“这是怎么回事?老二媳妇,你说说看,敏儿是哪点没入你的眼,让你这么容不下她。”
连宝玉离家出走的事都要栽赃到她身上,贾母就是太迟钝,也看出不对劲来了。
“没有没有,我哪敢给小姑子脸色看,媳妇实在是,宝玉离家这几天,媳妇的心都乱了,刚才说了什么,媳妇自己都不知道了。”王氏连连叫屈,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承认。
看了一眼老爷和儿子,想叫他们给自己解围,可看看两人的脸色,便知道不揭发自己已经算好了,解围是再也没有的。
“宝玉,你又是为什么离家出走,到底哪点不如意,值得你发这么大的脾气。”什么去国子监读书,拿来骗骗外人可以,她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祖母,孙儿,孙儿只是觉得应该多念念书。”宝玉看了一眼父亲隐忍着火山爆发般的能量的眼神,明智的选择了最有利自己的一面。就象他一直以来的那样,本能的知道什么对自己是最有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