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去贾府坐客,宝钗已然恢复常态,一如既往的亲热又不过份奉迎。宝玉一脸,你看吧,宝姐姐没有和你计较的模样,叫黛玉看了脑瓜子痛。这个活宝,什么时候脑子里能塞一点姐姐妹妹以外的事呢。
贾敏这回没带儿子,实在是景玉和贾府的所有人年纪相仿的少爷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再加上人大了,课业也重了,贾敏便很少再带他去贾府坐客。
探春匆匆过来迎接,张口便道:“我刚得了琏二嫂子一包好茶,不如去我那儿吃茶。”
宝玉赶紧说道:“如此甚好,再把二姐姐和四妹妹叫来一块吃茶。”
一群人拥着黛玉去了探春的屋子,探春虽是庶女,却是个爽利人,行事也大方,在王夫人和凤姐面前都有些面子。因此在这府里头,过的很是不坏。
惜春很快就来了,姐姐妹妹一通叫的亲热。探春指了自己的丫鬟,“二姐姐呢,又不肯来。”
丫鬟福身一礼,“奴婢没有见到二小姐,只听她身边的丫鬟说二小姐身子有些乏,睡下了。”
“可是病了,要不要去请郎中。”宝玉一听,怜香惜玉的心思马上就跳出来了。
黛玉心中一动,“既然知道了,就去看看吧。”
“是。”丫鬟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子,见探春点了头,立刻应声,拎着裙子准备去通报。
“等等,你去通报,我们还去看什么。既然是去看望的,就要有个看望的样子。”黛玉拦住了丫鬟,宝玉连连点头,“林妹妹说的对。”
到了迎春住的地方,几个小丫头看到他们也不行礼,反而慌慌张张往里跑。
探春恼道:“二姐姐屋里是谁管教的,怎么这般没规矩。”
“怕是才来的小丫头,搞不清状况吧。况且大丫鬟守在二妹妹边上,自然顾不得管教他们。”宝钗笑着调笑两句,她是借住的客人,断然不会让主人家尴尬下不来台。
黛玉充耳不闻,脸面如常走在这些人中间。到了跟前,迎春跟前的司棋迎了上来,福礼道:“没曾到几位小姐都过来了,我们小姐……”
“你为什么哭了。”黛玉微眯了眯双眼,目光灼灼的看向司棋。
司棋张大了嘴,半天才合拢,神色顿时慌乱起来,“没,没有。”
“哦。”黛玉直接跨过她的身侧走了进去,司棋站起来,一咬牙跟了进去。
“二姐姐,这是怎么回事。”探春看到迎春一脸木然的坐在一角的藤椅上,屋里的衣柜,箱笼甚至包括床榻上的铺盖都被翻的四脚朝天,好像被强盗过境一般,横扫一空。
“出了什么事,怎么会这样。”宝玉也跟着追问,又问跟进来的大丫鬟司棋,“快说,二姐姐这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宝钗和惜春从进来便没有说话,只有黛玉在屋里扫了一圈,自言自语道:“似乎是首饰没了。”
大家顺着黛玉的思路再看一次,好歹看出不同了。虽然屋里翻的乱七八糟,但该有的都有,没少什么东西。只有妆奁大开,里头除了几枝通草花和不值钱的绢花,再无他物。
家里的姐妹都到了十一二岁的年纪,正是开始打扮的时候,迎春再如何不得宠,也不至于连根金银制的簪子都没有。
“何苦来哉,没了便没了,何必去找。”坐在藤椅上的迎春放下手里的书本,一脸惆怅的站了起来。
“小姐。”司棋提高音量,似乎是怕有人拦住她一般,一口气说道:“您的攒珠累丝金凤头面是老夫人赐下的,府里每个姑娘都有,若是没了,逢个大日子,别的姑娘都戴,只您不戴,要叫老夫人怎么看。”
司棋说着说着跪了下去,冲着众人磕头道:“好小姐们,劝劝我们家小姐吧。若是不把这事弄清楚,我们这些丫头被赶出去事小,我们小姐也要吃排喧。”
探春已经气的浑身发抖,亲自拉起司棋道:“别说了,这事有我在,必要弄个水落石出。”
宝玉也虎着脸,“二姐姐屋里的东西竟然就这么不见了,可见是有贼,不抓住这个贼,难保再有下回。”
司棋一脸感激,止不住的去抹脸上的泪,“二爷说的正理,若不然,这屋子今天丢了这个,明天丢了那个,可叫我们怎么活。”
黛玉看了半天的戏,有心激一激宝玉,“这么说宝哥哥是要接了这个差事,好呀好呀,这可比戏台子上演的有意思多了。”
宝钗心中一跳,去年史湘云才说过她长的像戏台子上的角儿,今年她就说贾府里的人上台亲演了一出戏。这可比长的像厉害多了,好好的小姐少爷们,都成了戏里的角儿。
她盼着宝玉能明白过来,再不然探春总能明白。结果宝玉一脸激动,就差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能办好此事。探春只顾着问司棋,这前前后后都有谁来过。惜春根本不关心这些,反而捡了迎春放下的书,随手翻看起来。
宝钗摇头,亲自唤道:“妹妹,你看,这些家务事,恐怕我们看着并不好,不如去我屋里喝杯茶。”
“不用了,这里一杯茶总是喝的上的。”黛玉不仅不走,反而开了口,迎春再木也知道吩咐人收拾了隔壁的屋子给他们落座。
惜春无趣提前走了,宝钗也觉得这事不适合她插手,但黛玉在这里,她便留下陪客。宝玉和探春问了半天,探春知道这事怕要长辈插手才行。宝玉却不管这些,只嚷着让人把迎春的奶妈妈给绑了来。
探春和宝钗都去劝宝玉,黛玉得了空,把司棋招到身边,“来而不往非礼也,司棋姑娘明白我的意思吧。”
司棋大惊,抬头看到一双笑盈盈的眼睛,神色里却露出淬了冰的冷意。她飞快的低头,战兢兢道:“表小姐说的什么意思,奴婢不懂。”
“不懂,我看你是太懂了。二姐姐的东西不是今日丢的吧,早不闹晚不闹,偏偏我来坐客就闹出来了。还装病引了我们来看,如今我们来了,你要怎么说。”
司棋再也站不住了,双膝一软跪了下去,“表小姐慈悲,搭救我们小姐一把吧。”
听她说明缘由,竟是觉得她肯替英莲出头,面对自家亲戚,更该出头才是。
黛玉耸肩冷笑,“我还真成了菩萨,有求必应,菩萨还要求一根香火,我又求什么?”
“小姐想要什么?”司棋心中一动,大胆应了一句。
原来,真不是个傻的,不光不傻,胆子也大。
“我身边有个丫头杏果,最是爱说闲话。”
“奴婢与杏果姐姐一见如故。”司棋几乎是没有停顿的接上。
这厢说完话,那厢邢夫人已经得了信,一来就指了迎春骂,“你就不能省省心……”
“大舅母,这事可不怪二姐姐,明明就是有人欺二姐姐没了娘。”黛玉过来,迎头赶上一句。
不待她面红耳赤想着怎么回,黛玉已经略一福礼,“这事既然有大舅母作主,必然是无事了。我也该去看看母亲,陪外祖母说说话才好。”
宝钗赶紧陪着她去了,宝玉也跟了上来,只探春留下,回邢夫人的话。
“好妹妹,这事必有结果,你不必忧心。”宝玉讨好的冲着黛玉说道。
“二姐姐姓贾,要说忧心,宝哥哥该比我忧心的多。再说了,长辈都知道了,哪还有用得着我们忧心。”黛玉不硬不软的回了一句。
宝玉垂头,实在不懂,为何这个妹妹如此难以讨好。明明她对别人都是和气的,偏到了自己这里,也不说不好,就是不管说什么,总能被她一句话噘回来。
“不管用不用得着我们忧心,总是姐妹一场,被我们知晓了,便不能当没看到。这事有了结果,必会派人去吱会妹妹一声。”宝钗裙袂飘飘,笑语晏晏,滴水不漏。
黛玉抿嘴轻笑,“那妹妹就静候宝姐姐佳音了。”
你们一个宝姐姐,一个宝哥哥,合该是一家人。
黛玉去的时候,贾敏正和老夫人说着闲话,看到三个孩子并排过来,老夫人笑眯了眼。
“家里正该多些孩子,看着就高兴。”
“怎么不见几个姐妹。”贾敏没看到三春,奇怪道。
“刚刚才分的手,他们被大舅母叫住了。”宝钗没有细说,这种事,阖府都会瞒下老夫人,她自然懂。
黛玉也不叫破,只作憨憨的笑,一派天真无知。
“母亲和外祖母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黛玉在回去的车上冲贾敏假意嗔道。
“还不是为了你,总要叫你外祖母面子上好看。”英莲的事传的到处都是,自然也没法瞒住贾母,贾敏便亲自过来解释,当然是往林如海的差事上推。
“就让外祖母知道是我的意思又如何,我又不吃他们家的饭,知道我的性子也管不了我。”
“你这孩子。”贾敏正要说她几句,忽然微微敛目,沉声道:“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