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云收到了扬州送来的回礼,最喜欢里头的风筝,特意拿了风筝让阿玛陪他一起放。
胤祥看他傻乐,故意逗他,“还记得林家的妹妹吗?”
“阿玛都说一百回了,耳朵都起了茧子,能不记得吗?”弘云吐舌头,林妹妹除了长的特别好看以外,他真不知道为什么阿玛会一直记着。
“傻小子,我这是为你好,以后你就知道了。”胤祥一把扛起儿子,“走,拿风筝去你四皇叔家里放去,他家院子大。”
“阿玛,放我下来……”弘云气呼呼的蹬着腿,阿玛太坏了,动不动把他往肩上扛,他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时间转眼到了六月,扬州的天气又湿又热,林家已经来了二年,除了林如海,其他人还是适合不了这里的气候,一个个的开始苦夏。
但十七日是儿子的生辰,贾敏还是打迭起精神准备。吩咐苏子把长寿面端上来,笑着招呼两个孩子,“快过来,今儿是景玉的生辰,小儿家家的不用大办,一块吃碗长寿面,下午给你们一人添一个冰碗。”
贾敏怕小儿脾胃弱,从来不给他们吃冰的,就是冰盆也不敢多搁。只有景玉生辰这天,才会例外给他们吃点冰饮。黛玉和景玉一听俱都笑眯了眼,拱着小肉手,奶声奶气道:“谢母亲。”
所谓冰碗共有三层,下头铺了一层细冰,然后铺上热水滚过的荷叶托底。中间是用鲜藕、杏仁、去了芯的莲子、菱角和核桃仁做主料,处理好了拌在一一起放到碗中,再用糖水一浇。最上头是一勺时令水果切成的丁,水果用冰镇过,带着满口凉意,夏日里吃起来,最是清爽不过。
这东西林如海是每天一碗,两个孩子只能眼馋的看着,偶尔吃上一块冰碗上头的水果粒,便快活的不行。今天能吃一整碗,别说景玉,就是黛玉也觉得开心。
而最让黛玉开心的是,今天一过,景玉便四岁了,应该就能打破景玉早夭的命运。
好容易盼到了下午,景玉的眼睛一直黏在门上,眼巴巴的盯着,让贾敏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挥手道:“让他们端上来吧,再不端上来,我们景玉的脖子都该长三寸了。”
苏子忍了笑,身子一矮,脆生生道:“奴婢这就去催。”
不多时,就拎了食盒进来,除了冰碗还有四色饽饽和四碟子蜜饯。都是景玉平日爱吃的,摆了满满一榻几,景玉舔舔嘴唇,迫不及待的坐上去,自己拿了勺往冰碗里舀。
“咱们黛玉也五岁了,你父亲正在帮你物色先生,一会儿让石榴挑一套文房四宝先给我们黛玉送去。”贾敏看着女儿,这两年的规矩没有白教,无论行止坐卧都是有模有样。比起猴急的儿子,女儿的吃相可就斯文多了,心想若是母亲见了,还不知要多喜欢呢。
“先生?是女先生吗?”黛玉歪头好奇的问道。心里却想,千万别找贾雨村,跟这个无耻小人攀上师徒名份,林家若是兴旺发达,恐怕一辈子都甩不掉这砣鼻涕虫。若是林家有难,他恐怕也是第一个落井下石之人。
“这……”贾敏倒是被问住了,夫妻俩都觉得黛玉年幼,根本没考虑男女大妨,但是再想想,现在年纪是小,等过两年大了,难道又去换人。罢了,这个问题甩给老爷,让他操心去吧。
好在黛玉也不喜欢刨根问底,说完这一句,就劝着景玉,“慢点吃,你看你看,吃的太快耳朵冻掉了吧。”
景玉一听,瞬间张大了嘴,一脸懵住的表情看着姐姐。见姐姐点头,鼻头一皱就想哭,却又强忍着去摸自己的耳朵。一摸之下,发现耳朵还在,顿时笑成了一朵花。
“耳朵还在。”景玉一脸得意的摇着小手,又埋头去吃,一丁点都没有被人捉弄后生气闹的脾气。
贾敏和黛玉笑的东倒西歪,贾敏更是指了景玉,“也不知他象了谁,竟是个憨的。”
“他才不憨,吃完了自己的,就要往我碗里瞅了。”黛玉才吃几口,景玉连自己碗里化掉的甜水都喝了。果然就往黛玉的碗里瞅,一边瞅一边砸巴着小嘴,黛玉便趁着丫头没注意,不时拿了勺子往他嘴里送一口。
谁个不知他们姐弟俩的小把戏,不过是看着今日是少爷的生辰,纵得他高兴罢了。
贪了凉的景玉半夜就烧了起来,金嬷嬷不敢怠慢,立刻报给夫人,又连夜请了郎中。黛玉惊醒,听到是景玉那边出了事,鞋子都没穿,跳下床就往外跑。引了一串丫鬟婆子跟在她身后跑,沉香抱着她的衣裳和鞋子,急的一头汗。
上房里,贾敏抱着烧的一脸通红的景玉,焦急的等着郎中。
“娘,弟弟怎么了。”黛玉手脚并用爬到榻上,一把抱住景玉,后头跟来的王嬷嬷和沉香,想要上前抱她又怕惊到了少爷,急的直跳脚。
“弟弟只是发热,一会儿喝了药便好,你赶紧回屋。”贾敏的太阳突突的跳着,一扎一扎的发疼。老爷今天又不在家,看着一屋子人,只觉得眼晕。
金嬷嬷一看,赶紧吩咐道,“人都下去,屋里只留苏子,沉香把小姐的衣裳给我。”
人一走,贾敏才觉得人好受了些。看女儿穿着细棉布的中衣便跑了出来,用手点了点她,“教你的规矩都学到哪儿去了,谁家的小姐衣裳不穿鞋子不穿便往外跑。”
“娘,我担心弟弟。”黛玉也不分辨,只管抱了景玉不撒手。
训完女儿又觉得不忍心,唉了口气,“以后可不许了。”
郎中来的很快,黛玉特意看了他一眼,不是二年前的御医,刚松一口气又觉得好笑,都知道是庸才了,林家怎么可能还找他。
“只是用了过量的冰食,脾胃受不住而已,吃一贴药下去,发散了,也就好了。”郎中轻笑,写下药方不说,还带好了药。
“管事来请的时候就说清楚了,把常用的药分了几包带来,省得你们再去抓。一会儿让下人按份量分一下,急煎一碗喝下去,若是明天还不好,再来找我。”
“多谢您想的周到。”郎中年纪极大了,须发皆白,她也就没有避让,亲自谢了,又送上红封,吩咐金嬷嬷送他出去。
黛玉一直在观察,观察郎中的一举一动,连眉头跳了几下都记得清清楚楚。她清楚的看到郎中不敢直视景玉的眼睛,不敢直视屋里其他人的眼睛都好解释,一屋子妇人,非礼匆视嘛。
但他为什么不敢看景玉的眼睛,什么情况下,一个医生不敢看患者的眼睛呢?黛玉心中骇然,之前的御医可以说是巧合,又来一个,就这么巧?扬州的庸医都叫林家给碰上了?
郎中一走药就煎来了,黛玉知道这碗药万万不能喂到景玉嘴里。上前一把端了起来,“我来我来,我来喂弟弟。”
女儿历来乖巧,但主意却正,她要做的事,没人拦的住。贾敏只好让她,“小心别洒了,吹凉了再喂。”
黛玉慢慢搅着药汁,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泼掉容易,可是再煎一碗过来更容易,到时候再想抢下药碗就难了。
所有人都看着她,药汁眼见凉下来,再不喂,金嬷嬷的手已经伸出来准备接过药碗了。黛玉把心一横,一勺子喂进自己嘴里,不等屋里人惊呼,一口血从她嘴里喷出来,人一歪,软软倒了下去。
一屋子兵荒马乱,冷管事亲自出门,拍了巡抚家的大门,把老爷接回来主持大局。
林如海听到消息出了一身冷汗,然后便是勃然大怒。
“拿我的手书,去衙门点人把这狗东西的医馆给围了,一个人都不许走脱。”
“是。”长生接过老爷的手书,骑了马就往衙门赶。
林如海吩咐完便赶回家,主人家听到动静,随手把自个家的郎中打包让他带走。
等赶回去,儿子还烧着,女儿已经醒了,一脸虚弱的窝在贾敏的怀里。谁也没看出来,是她喝药的时候,一狠心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吐出一口血就地一倒,吓坏了所有人。
这药自然是没人敢再喂给景玉喝了,煎药的婆子端药的丫头也都跪在院子里等候发落。
“已经催吐了一回,又灌了一起子绿豆水,也不知道,也不知道……”见林如海到了,贾敏的眼泪这才大颗大颗的往下滚,抱着女儿的手抖个不停。
“夫人放心,为夫在此,有我守着,没人敢作乱。”林如海接过女儿,让郎中一一诊治。
景玉只是简单的贪凉食引起的发热,郎中看看林府的状况,十分识趣的开了个外用的方子。让人把药粉捣碎了敷到脚心,根本不用服药,这让被吓破了胆的贾敏很是感激。
至于黛玉,既然已经催吐过了,脉博又十分稳定,郎中便道没什么大碍。
林如海出面留下了郎中,让他在家住上几天。等景玉退烧睡熟,黛玉搂着弟弟也睡过去,天色已经大亮了。
贾敏靠在林如海的肩膀上,泪眼婆娑,“老爷……”
“你放心,医馆的人都被拿住了,我会替孩子们讨回公道。”林如海捏了捏贾敏的手,换了官服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