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黎文返回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唯有天边还有一丝似血般的火烧云在残留
双方的战事此时也已经停歇了，各自后退，毕竟这个时代的人，绝大部分都因为营养不足而患有夜盲症，哪怕点着篝火也看不出去多远
而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双方从早上一直厮杀到现在，实在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也没有了再战之力
这一战，到双方撤退时，巴、桑两部，共计四万五千人，仅这一战，光阵亡者就超过了一万一千人，伤者更是不计其数，而损失最惨重的，当属巴域各部，四十三个部落，竟然有足足十二个部落近乎全灭，族领战死更是足足一半有余，桑水域伤亡小了不少，但也近乎灭了五个部落，族领战死了四名，而伤亡最轻的，就是刑天这边，仅仅阵亡了两百多人而已，因为他这一次，近乎对姜连山的命令阳奉阴违，根本就是带着手底下的九黎人做做样子而已
可就算如此，九黎这次也损失惨重到了极点
虽然他们有荆甲，后方的昌也一刻不停的往前方输送刚制造好的箭矢、石器等物，虽然临阵磨枪并不能做出太多，可也比打着打着，武器毁了就只能挥拳头的巴、桑两域的人强了一点
但饶是如此，当双方休战后，还存活着的族领清点人数时，也差点哭了，惨，太惨了，战前共十七个部落，如今还存活的族领，仅剩九名，这还是因为有好几名是被蚩尤剥夺了指挥权，开始并没有参战的缘故，而这九名，还有三名只怕已经撑不住了
而足足一万的族人，到了如今，还能站着的，竟然已经不足三千，而这三千人，还人人带伤，厮杀时不觉得，此时在一看前方那满地的尸骸，以及身边稀稀落落的族人时，很多人忍不住失声痛哭，更有不少，战后就躺在了地上，缓缓闭上了眼睛，就此，成为了那些尸骸中的一员，再也没有醒过来
所以黎文回来后，看到的就是在昌的指挥下，那些留在部落制造器具的族人搀扶着、背着一名名早就已经筋疲力尽的族人返回部落的场景，看着那一名名全身血污，连路都走不动，只能被背着、抬着，甚至有些已经沉沉睡了过去的族人，黎文心中一紧，有种钻心的疼痛
而当他迈步走进部落后，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全是躺在地上的族人，低沉的呻吟与哀嚎声不绝于耳，而还有一些族人则拿着陶盆，里面装满了草木灰，在人群中来回穿梭，为他们止血，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极点的血腥味，气氛也压抑到了极点
黎文回来的消息，已经被昌得知，只见他急匆匆的从远处跑来，看到黎文后，长舒了一口气，一脸疲惫的开口
“文，汝终于归来了，快随吾前去见贪族领吧，贪族领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听到大兄在等自己，黎文心中一颤，赶紧点了点头，一脸焦急的询问
“吾大兄如今如何？”
昌听到这话，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文自行去看吧，走吧，吾带汝去”
看到昌不愿多说，黎文的内心越发的不安，赶紧跟在了他身后，向着蚩尤的草棚快步走去
当到了地方，看着全身都是草木灰，躺在食铁的旁边，在篝火的照耀下，脸色反而越发显得惨白，若不是那胸口的微弱起伏，他都以为大兄已经死了，而在大兄的旁边，则是他的二兄黎巨，此时也紧闭着双眼，全身裹着厚厚的草木灰，对于自己的到来一无所知
“贪族领，黎文归来了”
昌上前两步，站在蚩尤的旁边，恭敬无比的小声唤着
蚩尤的眼皮一颤，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当看到黎文正双目发红，嘴唇颤抖的盯着自己，张开干裂且毫无血色的嘴唇，咧嘴笑了起来，用弱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开口
“文，汝来了”
这一句话，让黎文再也忍不住，快步上前，跪在了蚩尤的面前，眼泪止不住的流淌，哽咽着点头
“大兄，文归来了”
看着哭着跟孩子一样的黎文，蚩尤的眼里充满了宠爱之色，轻笑着训斥
“这是作甚，吾又没死，莫要做这女人姿态”
这让黎文脸色一红，赶紧胡乱擦了擦眼泪，小声反驳
“文可未泣，只是来时风迷了眼而已”
随后这兄弟俩对视一眼，全都笑了起来
“文，如今，吾九黎已经败了，接下来，只能靠汝了，若兄这次挺不过去，那么。。。汝将会成为九黎的新族领！”
两人笑了一会儿后，都陷入了沉默，良久，蚩尤才缓缓开口，可说的话，却让在一旁候着的昌和跪在蚩尤旁边的黎文身体皆是一颤，黎文更是难以置信的看着蚩尤，他没想到，大兄竟然会这样说
“大兄！这。。”
黎文刚要拒绝，蚩尤的目光却顿时凌厉了起来，用不容拒绝的口吻出声阻止
“文，这是族领之命！”
看着大兄那一脸认真，甚至隐隐有着一丝哀求的目光，黎文张了张嘴，最终，深吸口气，双膝着地，跪在了蚩尤面前
“黎文，谨遵族领之命”
看到黎文答应了，蚩尤这才再次露出了笑容
“好了，起来吧”
随后，蚩尤的目光看向了昌
“昌，此事汝来见证，之前之事，吾可就此揭过，哪怕吾归天，文亦不会追究”
昌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颤抖着身体开口
“昌遵族领之命，谢族领不杀之恩！”
黎文皱眉看了眼昌，眼里有些狐疑，毕竟，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蚩尤自然看到黎文的疑惑，轻笑一声
“汝一会儿自行问昌吧”
随后，蚩尤再次开口，只是呼吸越来越急促
“文，九黎接下来，就拜托于汝了，能战。。则战。。不能。。去找小矮子。。求他，庇护。。”
说完这句话，蚩尤再也支撑不住，缓缓闭上了眼睛
黎文看到这一幕，脸色顿时惨白无比，忍不住哀嚎
“大兄！”
可是任由他如何呼唤，甚至推搡，蚩尤却再也没有睁开眼睛，且他的呼吸，心跳，在黎文的检查之下，变得越来越弱
其实，蚩尤要不是心有执念，早就已经撑不住了，但他必须等黎文回来，所以，在强撑着，但黎武的断后，食铁的死亡，对于这个强大无比的男人，造成了极重的打击，如今黎文归来，这强撑的一口气散去，他终于撑不住了
“文，节哀”
昌沉默的看着正不断推搡蚩尤的黎文，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可最终，他还是压下了泛起的别样心思，蚩尤虽然死了，可他还有好几个兄弟不在这里，例如黎禄、黎广、黎辅，甚至还有没在部落内的黎破，以及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的那个能驭使飞禽的恐怖男人，翟！
所以，在权衡利弊后，他决定听从蚩尤的安排，帮助黎文登上族领之位，于是上前轻声安慰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黎文猛的一把将他的手给打开，泪流满面的对着他怒吼
“滚开！再敢咒吾大兄已死，吾立即杀了汝！吾大兄绝不会死的，文也不会让大兄死！”
随后，黎文再次看向了蚩尤，有些疯癫的喃喃自语
“怎么办？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