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乐这种动不动就叫妈的行为，曹尚表示，发自内心的羡慕。
术业有专攻，圈子有大小，人家就是一只脚踩在文化圈儿里的，上下左右一拉扯，都是亲朋友好，多年关系。
自己就不成。虽然说出去都给几分面子，可真办事儿，人家和你不沾边儿，爱搭不理的。除非拿钱砸过去，可有些人，也不是你花钱就能说的动的。
拿自家老爷子的名号，这种芝麻粒儿大的事儿，说出去，还不够回家挨骂的，身边朋友也得笑掉大牙。
前面那位为什么不了了之，不就是因为虽然人家不敢惹你，但一句角色不合适，就能把你拒之门外，让你吃个哑巴亏。
加上这行更新换代又快，需要持续有曝光度，时间一长没戏拍，票房也跟不上，后浪拍前浪，前浪不就得死在沙滩上。
你给不了别人想要的东西，矛盾自然而然的就生了出来，互道珍重也就成了必然的结局。
所以这次曹尚找上李乐，也是想吸取一下上次的教训。
当然，曹尚也明白，自己嘴上没说，但小李秃子这么鸡贼的一个人，肯定心里有数。至于别的，有情后补呗。
曹尚叫过服务员，给茶壶添水，等服务员关上门，问李乐，“诶，你要的女二女三的，到底想好没？”
“咋？怕太漂亮，演技太好，把你的女一给比下去？”
“不怕，适合这个年龄段儿的，有几个能比的过得？”
“噫，别说大话。”
“你说，我就不信了。”
李乐笑了笑，“算了，这种专业的事儿，还是给专业的人吧，我顶多就是推荐推荐，介绍个机会，哪像你这么上赶着，为了一碟醋，包了顿饺子。”
“我和你不一样，你要的精神文明，大几百万花出去，博美人一笑。我最终要的还是物质文明，这戏得赚钱。”
曹尚听了，一拍胸脯，“这事儿，你放心，我不给你说了么？这戏，央妈作为联合出品方之一，能拿到年度重点剧，广告资源大大滴，还有海峡交流协会那边作为两边交流合作项目的帽子，在弯岛那边的版权销售，再有沪视，浙视做保底，另外，我还能拿到一部分政府补贴，怎么着也得这个数。”
李乐看了眼曹尚伸出的一根手指，点点头，“得，你这虎皮扯得够大，别让我亏了就成。”
“放心，亏不了，不过，我说，你真不参与我弄的那个影视公司？”
“不干。”
“为啥？这以后投资电影电视剧，是个风向、”
李乐还是摇头，“我不参与，我只做实业。再说，是风向，也是个风险。”
“风险？”
“且不说赔了赚了的，这种都是正常的商业经营。就说一个别的。”李乐抿了口茶水，“楠哥前几天给我说个事儿。”
“廖楠？怎么？”
“有家影视公司找上门，谈笔生意，给一部电影做cG动画特效，楠哥手里活多，按照那人说的时间，根本做不出来，又不想驳人家中间人的面子，就按照时长，给了个一千万的报价，想吓退这家。”
“哈哈哈，这价格，都够正儿八经拍一部电影了。”
“可不，楠哥当时觉得，这下能够婉拒了吧。结果人家根本没打磕绊，当时就同意了。”
“这人，是骗子？”
“倒也不是骗子，要是骗子，能通过中间人找上门？”
“那后来呢？”
“楠哥只好给人说实话，是真没时间给做。可你猜怎么着？”
“怎么？”
“那边派个人上门来谈，就说，没事儿，我们不需要多精细，只要最简单的那种，绿布加抠图。楠哥按他说的那种标准，一算，三五个人，加加班，个把月就能搞出来，顶多一两百万。”
说到这儿，按照曹尚的精明程度，已经察觉出这里面的不对劲了。
“一千万，和一两百万，这里面的差额就是八百万，八百万？你是说？”
“对头。所以楠哥最后都没都没同意这事儿。爱找谁找谁去。”
李乐一摊手，“你瞧，这多简单，八百万，过一下账，除了真实制作的两百万，留下税点，剩下的，找个由头打到指定账户去，就能有十个点的收益。”
“这是xi钱啊？”曹尚抽了口烟。
“那你得看资金来源、性质。不能一概而论，但终归存在不确定的风险。”
“这种事，有次和安德鲁聊的时候，他告诉我，大多数人都经常用一部电影或者一部影视剧的操作，来分析出xI钱的模式，解释投入和产出之间的作假流程，可实际情况并没有说的这么简单。孤木不成林，单纯一个案例并没有意义，因为依靠影视剧行业xI钱，是一个长期性、系统性、结构性的大工程。”
“安德鲁，就那个操盘朱运公司股票的安德鲁？”
“嗯，他以前有一段时间在华尔街负责过和好莱坞有关的几家公司的资金周转，研究过这个流程。”
“怎么说？”曹尚来了兴趣，问道。
“咋？你也想运作？”
“哪能呢？我听听，以后别被人坑了不是？”
“你不坑人就好事儿，谁敢坑你啊！”
“别啊，说说说说，这玩意儿隔行如隔山的，咱也得进步不是？”
“呵呵。”李乐笑了笑，“那，你看，成立一家影视剧制作公司，咱们这儿是有准入的吧？”
“嗯，有，所以我注册的那家公司，还得相关文化部门的批准，很麻烦。”
“对你？麻烦个屁。”
“我实话实说。你继续。那个，还要我给你拿扇子手绢醒目不？”
“扯淡，你还听不？”
“听。听，你说，你说。”曹尚给李乐倒上茶水，李乐端起来抿了口，说道。
“这个不是说我有一笔来路不明的钱，我就能作为投资人，来拍一部电影电视剧。你得先建立一个为你长期xI钱而服务的公司做平台。然后利用这个平台，再去自己投资或者接受外部的资金。”
“第一步，你得真去投资拍几部电影，这个得是真实的，不带有一点虚假的那种，这是投入，赔了正常，赚了算意外。以后，江湖上就算有了你这么一号。这叫亮相。”
“第二步，就是在这个公司的运营过程中，利用财务手段，做高账面收入，记住，不是利润，你做成利润就没法进行其他步了。做高收入，使得公司在制作影视剧的过程中，真实的投资额度比账面投资要少的多，而实际的收入也比账面收入少。”
“如果具体到某一个个案，就像，实际投1千万，收5千万，而到了账面上，就变成投八千万，收入一个亿。到最后，在账面上，不管我这电影是赚了还是赔了，总有大把的钱变成了合法的公司收入。”
“那具体的虚高成本就是找廖楠这种？”
“那多了去了，打个比方，你的戏里，要炸掉一座屋子，真砖真瓦真水泥也是一座，搭个架子，做个造景也是一个，炸掉之后还多个火药的费用，你选哪个？再比如，一顶帽子，街边地摊儿十块钱卖一顶，一样的，贴上某个商标，就成了一万块，你用哪个？”
“虚报成本嘛，当然只选贵的。”曹尚理所当然的说道。
“所以喽，这种财务作假很容易做的到。还有演员的片酬，这也是大头，小到群演的虚报人数，大到主演的阴阳合同，不过这种，你得考虑好税务问题，还有演员的人品咋样，万一来个偷税漏税的，那就麻烦了。”李乐耸耸肩。
“而虚高收入，就不是一家能做的了，那是有其他公司和你一起干。”
“比如包你电影的场，买你电影的票，通过购买大量电影票来造假票房。还有和院线合作，在分成之外，给予影院一定比例的回扣，让影院虚报票房收入。还有操纵电影的排片率等等。”
曹尚听完，琢磨琢磨，说道，“除了你说的这些，那还有就是出海，海外发行和制作环节，一样能夸大成本。高额的宣传推广费用，签订虚假合同，将资金转移之后在通过一些列金融的不怎么金融的手段，把资金洗白后回流。”
“也可以在在国外成立一个公司，与国内的项目进行合作，将钱以制作费用的名义转移到国外公司，然后再以各种名义将资金转回国内。”
李乐笑道，“看见没，这东西别细想，仔细一想，都能玩儿出花来。”
“对，我要是自己有院线，更好弄。裁判运动员都是我呗，那还不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儿？”
“关键是，你干不？”李乐一指曹尚。
“这个......”
“艹，你丫犹豫了。”
“扯淡，这叫面对诱惑的片刻犹豫，小时候写作文你没写过，路上捡到钱，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把钱交到了警察叔叔手里面，叔叔拿到钱，对我把头点，我高兴地说了声，叔叔再见！”
“诶，再见！”
“李乐，你大爷的。”曹尚作势要打，半道上瞧见李乐的臂围，“呲儿”泄了气，坐了回去。
“哈哈哈哈~~~~”李乐拍着桌子笑道，“其实吧，我那时候还想呢，这警察叔叔拿了钱送哪？”
“充公呗，还能送哪？”
曹尚回了句，转念一想，“这玩意儿，危险系数太高，来历不明的钱啊，谁知道是哪个庙里出来的，粘上，就是一身腥。”
“其实吧，对影视公司来说，还有种风险小，但缺德的手段，更挣钱。”
“啥？”
“金融手段啊。”
“金融手段？尚，愿闻其详。”曹尚一拱手。
“其实很好理解，就分为几个步骤。”李乐拿了张餐巾纸，掏出笔，画了个流程图，转给曹尚看。
“这还有步骤的？”
“可不。”李乐拿着笔头点着，“你看，金融业和资本市场讲究去杠杆，但是作为影视公司要是上市了，就可以反过来放大杠杆，以达到以小博大的目的”
“明星证券化到标的公司空壳化再到保底发行、票房造假哄抬股价，最后，自买自卖、减持质押疯狂套现”的资本运作潜规则套路，嘎韭菜。”
“这些，都是单个我都懂，可合起来，就咋没太明白呢？”
“理工狗的悲哀啊。”
“嘿，姓李的，你信不信我去你媳妇儿那造你的谣？”
“艹，信！”
“赶紧说。”
李乐一指，“第一步，明星证券化就是收购明星的个人工作室，让明星当上市影视公司的股东。形成利益绑定、长期合作，这样，既能片酬转股份收益，又能利用明星效应，误导市场、抬升股价造富。”
“第二步，标的公司空壳化，就是双高并购加业绩对赌，推升资本高收益。明星先成立空壳公司，操纵估值，直后便通过借壳上市、被高价并购等手段使市值暴涨。”
“一些空壳公司用借款、拟收购上市公司股份的名义，向金融机构质押融资，实现空手套白狼，有的上市影视公司还会用虚高的天价收购那些明星掌控的刚成立不久，净资产都可能为负值的空壳小公司。”
“第三步，就是利用保底发行、票房造假、大基金参与，等等手段推高股价。像买票房、幽灵场、高价票，偷漏瞒虚的手段。一部热门电影，通过宣发投入，能够带动影视上市公司几个涨停。”
“最后就是疯狂套现。实际上，国外很多明星真正的收入，不在出场费片酬，而在背后的资本市场套现。”
“除了放大杠杆外，影视上市公司还能通过自买自卖、高位减持、股权质押等手段获得大量高杠杆资金。相比xi钱，股市，才是真正的提款机。”
这么一讲，曹尚已经明白了，看着李乐，“我说，你真不搞这个？”
“干嘛？”
“这，真特么挣钱啊。”
“但也缺德啊。”李乐一抬头，“我不干，还是实业好，看得见摸得着。”
“那你还对朱运.....”
“那是手段，两码事儿。”
“得，里外都是你的理儿，喝茶喝茶。”
两人又嘀咕嘀咕之后的安排，这才起身离开。
“两位慢走，下回再来啊！”
出门时，正好瞧见那位风韵四溢的老板。
李乐冲老板笑了笑，一拉迷迷瞪瞪的曹尚，“走啊！”
“欧，好！”
当两人走出远门，李乐还在揶揄曹尚的时候，却不知道，这位老板，在收拾两人喝茶的隔间时，瞧见了李乐手写的那张满是字和流程图的餐巾纸。
老板轻轻捏起，叠好，揣到了自己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