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赫连御舜也现身禁楼院落时,恰恰将伊稚斜的神情看在眼中,又抬头看着楚凌裳,脸色铁青一片。
"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硕人敖敖,说于农郊。四牡有骄,朱幩镳镳。翟茀以朝。大夫夙退,无使君劳。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鳣鲔发发。葭菼揭揭,庶姜孽孽,庶士有朅。"
低低浅浅的歌声在楚凌裳的唇齿间滑落,伴着琴声飘到了伊稚斜的耳中,听得他如痴如醉。
待歌声和琴声蒲落,她的余光轻轻扫过楼下所站之人,却故作没看到,只是轻轻将长袖放下,纤纤玉指离开琴弦
冬荷听了直羡慕,忍不住好奇问了句,寰妤,这是什么歌啊,真好听。
楚凌裳刚要回答,便听站在院落里的男子扬声回答道:公子琴声妙,歌声更妙,想必这歌是出自《硕人》吧,话说齐女庄姜出嫁卫庄公时的美貌动人。
楼下侍卫们这才察觉院落进来了人了,纷纷惊醒回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了起来,赶忙站起恭敬问安—
"卑职见过左谷蠡王,见过——王上?
见赫连御舜也上前后,侍卫么吓得纷纷跪地,王上,卑职们无心偷懒,只是、只是——
"只是这琴声太美,歌声太妙将你们吸引了而已,放心吧,左贤王不会怪罪于你们。"伊稚斜轻轻一笑,转头看着跟上前的赫连御舜,好啊,果然这里藏着人
赫连御舜蹙着眉头,这家伙倒是在他府中指手画脚了起来,刚要开口说话,却听到清妙之音从禁楼中传出—
"原来是匈奴国的左谷蠡王,失敬失敬。"楚凌裳走出禁楼,轻声说道:难得左谷蠡王也深爱诗经之作,远比一些只会附庸风雅又或者只懂杀人为乐的蛮夷要令人赞赏得多。"
赫连御舜的脸一沉,目光变得极为不悦。
伊稚斜只觉得一阵清风入耳,回头看去,只觉得从禁楼之中走出仿若谪仙之人,这样看着更觉得惊心绝艳,一袭白袍在阳光下耀动金色光芒,却又像是一株出淤泥的莲花,可望而不可及,只可远观而不能亵玩。
"如果敝人的粗陋琴声惊扰了左谷蠡王,还望王上见谅。"她冲着伊稚斜深施一礼,眉舒唇绽,清波流转,微微扬起唇角,清隽无暇的脸颊漾起一抹不深不浅的笑容,目光只及眼前之人,可以忽略还有一人早已经脸色铁青,双眼的神情几乎快要杀人。
赫连御舜只见她笑过一次,是在汉宫之中,如今她终于再笑,却是面对左谷蠡王,她的笑,轻柔透明,像是将所有的明媚都聚集在唇边,缓缓扩散,刹那间如同冰消雪融,漫天桃李飞,映入了千山和万雪,敛尽一世芳华,倾了泱泱天下。
他一直知道她的美,一直知道
"伊稚斜!"赫连御舜又转头看着左谷蠡王,见他半天都回不过来神,又从他眼中见到爱慕神情,心不由自主开始坠下,一直沉落谷底,心头竟然泛起异常烦躁,该死的,他难道是看上她了?
伊稚斜被赫连御舜吼了这么一嗓子,这才恍然大悟,却一时间只会盯着楚凌裳的双眸看,竟然不知要说些什么。他只觉得眼前这双眼眸像是吸收了天地之灵气,摄取了万物精华,清朗润泽,水柔云清,丝毫不沾染一丝污浊之气,仿佛就带着巨大魔力,足可以让他深陷其中。
"你——"好半天伊稚斜才开口,又见赫连御舜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模样,心中顿时明了,却说了句由衷之言——
"公子着实惊为天人。"
当见他从禁楼中走出的这一刻方才明白,此人就是赫连御舜口中所说的战犯!这哪里是公子呢?分明是个女子,不过是女扮男装罢了,而且他也知道将匈奴十万大军歼灭之人就是个女子。
他原本就有心要见这个能人之士,不过来之前在脑海中早已勾勒出这位战犯的模样,应该已是妇人,最起码不再年轻,否则怎会有如此聪慧之经验?再者,她生得一定为普通样貌,想想看如若貌美,何不嫁个好人家?每天与兵家打交道又何苦来哉?
没想到,他见到的竟是一个倾国倾城之容,如此超凡脱俗。
想来这全府上下都将她视为男子,连她都自称为敝人",那他也顺水推舟,将一切了然深埋于心便罢。
楚凌裳闻言后温润一笑,左谷蠡王过奖了。"
"卫风之中将齐女写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在我看来,如此一来,齐女也不及公子的一半而已。"伊稚斜言谈极为文雅有礼,看向她的目光充满温柔。
楚凌裳不难从他注视的眸光中看出内容来,以笑谢过,这男子温文尔雅,笑容轻柔,相比赫连御舜周身的刚烈之气,他反而显得更加柔和很多,只是短短交谈数言,便如身置海水之中,无害而宽广。
坞佳自然是听不懂这些,平日来她更不会看中原的所谓诗经孔孟之道,不耐烦地说了句,左谷蠡王,不要将他说的跟个女人似的好不好?瞧他的样子就讨厌。"
伊稚斜笑而不语,见赫连御舜微微眯起了双眼,心中自然明朗更多。
"今天难得在王府之中遇上知己,诚心邀请公子出席晚宴,不知公子可否赏脸?"伊稚斜有意与她交好,自然不敢太过放肆,怕是让她受了惊。
楚凌裳还没等回答,赫连御舜却不着痕迹地走到她面前,长臂下意识揽在她的腰上,面色变得一如往常深沉难测,连唇边的笑容也透着一丝坚决之意——
"伊稚斜,恐怕让你失望了,她无权走出这座禁楼。"说完干脆拉过她的手朝着禁楼方向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