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拂,训练广场上突然间安静得有些可怕。
在那个倒霉孩子傻乎乎站起来,被人拉走哪来哪去之后,所有人竟然开始忌惮那位龚建指导员的淫、威了。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发淫、威。
不就是玩了个很常见的老兵调戏新兵的把戏吗。
但结果简直不要太好。
在普通部队,这种调戏对于新兵而言,大不了就是挨顿骂,最多做上一百个俯卧撑就拉倒的事情。
可在龙腾,就在刚刚。
只因为没能把指导员的要求,立刻用条件发射的形式印刻在大脑神经之中,那倒霉孩子就被拉走了。
简单的从哪来回哪去,这样的惩罚,好像要比做一百个俯卧撑更轻吧?
实则不然。
像李南方这样,一开始没打算来,而后被人连诓带骗、威逼利诱来到这的,只有他独一份。
他是受到了窜天猴那番话的启发,思想转变,才自愿留下的。
其他人呢?
他们没得选。
话痨窜天猴早就说过,龙腾训练基地三区新兵的主要构成人员,是那种“毛背景都没有,犯了大错或者得罪了某些人,又被上级看中拥有特殊能力”的人。
毛背景都没有,这个条件很好理解。
一般人不都是只有背影、没有背景,只有身份证、却毫无身份的存在吗。
犯了大错,便例如老鼠那样的。
不老老老实实打个电脑游戏,下些小片片,非要搞什么网络黑客入侵,结果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等待他的无非是几十年牢狱之灾。
得罪人的,又例如小绵羊那样的,明明是顶级特工,不好好完成任务,非要装正义的使者。让许多人的多年努力付之东流,还死死得罪了一群军火贩子小头目。
等待她的,可不仅仅是失去自身为之骄傲的特工身份,更有那些军火贩子小头目的无休止报复。
再如蛮牛之流。
一看他那样子,就不像是犯错误的人,只能说他得罪了谁,得罪了那种可以让蛮牛祖上十八代都化成灰的东西。
无论是把牢底坐穿,还是被人挫骨扬灰,他们从哪来回哪去的结果,一定不会太好。
相比之下,在这里拼搏一番,还有可能成为人上人。
谁会不要这样的机会?
于是,大家都老实了。
龚建指导员也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可李南方却总觉的这微笑不怎么可爱。
腹黑的女人微笑一下,还能迷倒几个痴汉。
腹黑的男人笑起来----呵呵,想想荆红命那种人的微笑,就知道了。
不笑则已,笑了就会死人的。
“好,很好,看来你们已经学者去守规矩了。那么接下来,我就宣布第二项规定。”
龚建站在高处,背北朝南迎风而立,他的话音却像是可以突破海风的吹拂,逆向而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们之中,有些人曾经来过这里,也有人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你们之中,有些人的家世显赫,堪称贵族,有些人却白丁一个,甚至连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有些人很自负,有些人也很自卑。
可来到这里,我不管你们的思想如何、家世如何、性格如何,我都会一视同仁。
因为,我看你们就是一群新兵。
不对,说你们是新兵都算抬举,你们根本不能配得上士兵的称呼。
你们就是一群菜鸟,白吃着国家粮食,到这里有白白浪费龙腾资源的害虫!
既然是害虫,就不能有名字。
从此刻开始,无论是谁都给我忘记你们叫什么。
不准说自己的名字,也不准提到任何人的名字。
给你们30秒钟的时间,为自己取一个代号,并且牢牢记住。
现在,开始!”
龚建的话音落下,看也不看蹲在地上的人,只是抬起手来,盯准其手中的秒表。
蹲下的人群安静了好几秒,才从寂静中开始变得喧闹起来。
这样的喧闹,应该是某些相熟的人在商量代号吧。
或许商议的人心思很单纯,只为了起一个和别人完全不同的代号,以防冲突。
李南方所在的这个小团体,反倒出奇的安静。
有窜天猴那个三进宫的话痨,大家似乎省去了这个30秒的麻烦。
不过,李南方倒是觉得自己的水平有些下降了。
这样的想法从何而来?
完全是因为,他所认识的这几人之中,同样第一次来的老鼠和小绵羊,也比他提前预感到这个地方是不允许说自己名字的。
这是一个当前环境下的潜规则。
曾经在欧洲叱咤风云的黑幽灵李南方,为什么能够无数次完成惊天任务,安然抽身而退。
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可以在任何环境下,迅速熟悉当前场景中的潜规则。
偏偏来到这之后,他忘记了这样的技能。
甚至还曾傻乎乎地,要对别人进行自我介绍。
在这里,他不会死。
可放在别处,需要他伪装身份进入某环境的时候,这样的心态会害死人的。
由此,李南方才觉得自己水平降低了。
自从回国之后,这接近两年的安逸生活,让他的能力退化到了令他自己都感到恐惧的地步。
“或许,留在这里,真的是有好处的。”
李南方自言自语,紧接着就听到身边的窜天猴来了句:“小心了。”
小心?
小心什么?
不待李老板发问,高台上的指导员就大声喊道:“三十秒时间到。张博文、许凯、顾青松、李南方!”
宣布时间到的同时,指导员连续不断喊出了四个人的名字。
任何人都对自己的姓名有着哪一形容的快速反应。
这就好比在节假期间人山人海的旅游景区,无论周围的环境有多么喧闹,人耳都会屏蔽所有不重要的信息,唯独会对自己的名字喊话瞬间捕捉到,并且第一时间往声音的来源处看过去。
指导员的声音足以让任何人听清,本就对自己名字无比熟悉的人,岂会没有反应。
“到!”
一个家伙站起身来,大声喊到。
“到!”
又有一人抬了抬屁股,却没有站起身,而是带着一种后怕之后的欣喜,蹲在原地举起了手。
“的----嗯。”
李南方身边的那只老鼠,晃动瘦弱的小身板,一边要起身,另一边张嘴要学着另外两人去回应。
只是老鼠的声音,仅仅发出来个单音节,甚至连风声都比不上的细微声调,整张嘴就被李老板死死捂住,整个人更是被狠狠摁在了原地。
早就说过,李南方是个好人的。
好人就喜欢做好事。
而做好事还有一个别称,那就是多管闲事。
其实他完全没必要去管老鼠作何反应,只需要去感谢一下窜天猴的提醒就好了。
但一向秉承“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守法、明礼、诚信”二十四字大局观的李老板,还是没能管住自己的手,及时给予了某人必要的帮助。
算作是这家伙,让我意识到自身能力退化的感谢吧。
李南方心里这么想着,低下头去,看都不看高台上的指导员一眼。
仿佛,刚才被叫到的四个人名里面,完全没有“李南方”三个字似的。
话说,那只老鼠叫什么名字啊?
算了,管他呢。
“你,出列,回去休息吧。明天,从哪来回哪去!”
龚建指导员对着那个,已经反应过来自己犯了巨大错误的倒霉孩子,说出这句话。
那孩子唯有苦着一张脸,在本地人的指引下去牢房里安歇了。
怪不得任何人,谁让他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好像听到喂食声的小鸡仔那般一蹦三尺高呢。
“还有你,出列,回去休息吧!”
龚建指导员,又把手指向了刚才那个蹲着大声喊“到”的家伙。
那人原本一脸窃喜呢,无比开心他没有向刚才那俩傻子似的站起身。
结果,龚建一句话,让他懵了。
“为、为什么啊?”
被宣布“死刑”的第三人,下意识站起身想问个明白。
但稍一犹豫,就是死蹲在那里,才敢发出询问。
龚建也没什么表情变化,幽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
那人不敢说话了。
“你忘记了我刚才的命令,就因为你还没有忘记你的名字。出列!”
指导员又是一声厉吼。
第三个倒霉孩子终于放弃了所有挣扎,乖乖站起身。
蹲在地上的众多倒霉蛋,只是看着比他们更倒霉的人,发散世态炎凉和幸灾乐祸这两个词的精髓。
而龚建指导员则是将目光转向了李南方这边。
真以为能在这里带领新兵训练的小小少尉士官,也是可以随意糊弄的人吗?
真以为人家那两只耳朵完全是个摆设了吗?
老鼠只是发出了一个单音节,却依旧被人听得清清楚楚。
不仅是听得清楚,李南方的小动作也被人看得透彻。
指导员的目光在李南方身上停留片刻,随后遥遥一指:“你们两个,起立!”
得嘞,自古好人没好报,这话说的是一点都没错。
李老板好不容易痛下决心留在这个苦哈哈的地方,暂时不去管许久未见的岳阿姨,风姿绰约的新姐,新婚燕尔的闵柔、白灵儿,还有----算了,这么多女人呢,不一一列述了。
反正很快就能见到了,到时候再说吧。
有些失望,却也无伤大雅。
拍拍屁股走人罢了。
李南方苦笑一声,慢悠悠站起身。
老鼠的脸上表情就更丰富了,还没从被李南方救下一命的后怕中回过味来,就要再度面对“死亡”的命运了。
从哪来回哪去的话,是坐牢,还是换个地方执行枪决呢?
老鼠心思复杂。
窜天猴摇头叹息。
李南方一脸无所谓。
这一刻,久站高台的指导员一步迈下来,行如风般来到了李南方两人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代号黑龙!”
不管指导员这句话先问的谁,原本精神有些垮的李南方,却是眼露精光,抢着回答了这个问题。
“黑龙。”
指导员微微点了点头:“扣除操行分二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