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器也好一会儿没再说话,而后才淡淡道,“明月跟大圣还有双双,现在应该还在媒介外,主人进入沪城前曾有吩咐,倘若三日后没有人出来,便无需再等下去。”
“看来你们也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的。”梁与肖看了眼羽毛,“你离开了小罗的肉身,他没事吗?”
“澈夜子。”圣器回完这三个字,又补充道,“小罗有关我们的记忆,已经被我全部清除,他只记得吴不知是他的养父,且童年幸福美好,养父在他成年后病逝,给他留下了一间店。这段期间,除了我们,所有跟主人有过交集的人,那一部分的记忆都将是空白的。”
“像小罗这样的,算不算是人生赢家了?不对……”梁与肖很快便否定了自己的结论,皱着眉,“他是拿到了一手好牌,有王有二,但他没了对家,打不出欢乐。”
圣器不言不语,似乎是默认了梁与肖后来的这个结论。
梁与肖坐在地上,向前蹭了半米,捡起羽毛,“吴不知进入沪城是借了啾啾的肉身,你呢?你的原形是一个钟罩,为什么会变成羽毛?强行跟吴不知组cp?”
圣器的语气有些不和善,“一只鸟背着一个钟罩,像话吗?”
梁与肖怔了下,大概是没想到圣器也有脾气,更没想到,它还懂什么是“cp”……
圣器似乎是自觉失礼,态度转变了很多,低低的问了一句,“主人在此之前伤过元神,你与羽远在寒峰中,是否有过一次元神接触?”
梁与肖“嗯”了一声,“羽远也是从那之后,就知道了我们的计划。”
圣器忽闪着微弱的光亮,“那时我们已经在路上了,花岸到了沪城后,不管不顾的冲了进去,当时寒峰入口的媒介无法破除,若不是花岸最后孤注一掷将羽远逼进死路,削弱了他的屏障,我跟主人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进入的。”
梁与肖问了一嘴,“听说寒峰外发生战乱了。”
“是。”圣器回道,“我们赶到寒峰外时,蛇伏部落的人已经与沪城兵将打成一团,至于他们交战的原因——听两方争执,似乎是蛇伏部落早有起义之心,当年他们离开寒峰后,便一直有心要效仿宋庄义统一沪城,但因为羽晚澄将沪北城的缺口严防死守,他们直到这次寒峰遇劫,才找到下手的机会。”
梁与肖把羽毛放在面前的地上,“吴不知离开了啾啾的肉身,它还能活着,是不是因为你?”
“非也。”圣器回道,“因为花岸大伤羽远,因此解决他无需用全部元神震慑,主人便留了一丝元神在啾啾身上,但只保留了它身为一只鸟类,该有的神识,和与人累无差的百年寿命。”
梁与不禁肖疑惑,“吴不知有这么大的本事,竟然不能给你一个人身?”
“我跟随主人多年,时到今日,早已可以幻化成人形,主人也说过,希望有朝一日能看看我人形之貌……”圣器顿了下,身上的光又暗了下去,“先前因羽远之事尚未解决,谨慎起见,我才始终藏于小罗体内。”
“那现在呢?”梁与肖蹙着眉看向圣器。
这时,羽毛竟然缓缓地漂浮起来,羽根朝下,末端的纤羽似有风吹过般,在空中悠然飘逸,它移至梁与肖面前,“你不是说,你想活吗?”
梁与肖愣了一下,想起了那天在车里跟“小罗”的对话,迟疑着,“你成不成人形,跟我想不想活有什么关系?合着我已经被打回原形,缩进了玉里,还耽误你风流倜傥仪表堂堂了?”
“正是。”圣器答得干脆。
梁与肖着实没想到,这块老古董真会给他一个肯定的回答,他看着这根羽毛半天,最后只问了句,“为什么?”
圣器回道,“离开之前所用的肉身后,我只有一次移形的机会,或是成人,或是成物。”
梁与肖锁着眉头,“那你变成羽毛后,不就等于失去成人的机会了?”
圣器平静道,“不仅如此,我也再无附身他人的的可能。”
“那你化成羽毛跟吴不知进来干嘛?”梁与肖直言,“吴不知震慑羽远不需要你出一份力,事实上你也的确没出力,你来了寒峰,除了给啾啾当个羽绒被盖,也没别的作用了,你别说你进来是为了赏雪的。”
“你与花岸是主人此生最重要的人,失去任何一个对他而言,都如摘胆剜心。如今我可以幻化人形,是因当年受主人之恩,倘若我将元神交托给你,助你离开玉佩困束,亦是完成了主人的遗愿。”圣器语气平淡无味,这段不惜舍命相救的话音,让人听不出半分情绪。
梁与肖下意识的向后躲了下,“你胡说八道什么?”
“在我化成羽毛跟随主人进入到寒峰时,他便知道了我的心意,否则,也不会对你留下最后那句话——好好活着。”羽毛又向梁与肖飘近一些,颇有紧逼之势,“你带着求生的欲望和必死的决心,只身替花岸来到寒峰。如今,花岸因你活了下来,你亦有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两全其美之事,何以会如此惶恐?”
梁与肖退半米,圣器便进半米,天不怕地不怕的梁队,眼下被一根毛吓成这样,也是喜闻乐见了。
圣器没有肢体,没有五官,但梁与肖却觉得,这个东西此刻就像聊斋志异里的妖冶魑魅魍魉,正学着花豹的妩媚步态,闪着一双极具侵略性的双眼,一步步爬向自己。
而一向大刀阔斧的梁与肖,这时却变成了一个文弱书生,那个“书呆子”背着装满进京赶考必备之物的竹篓,神色慌张,留着一头的冷汗,就差再哆哆嗦嗦的提醒对方,“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请自重……”
圣器紧紧的“盯着”梁与肖,除了气势不减,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它直接了当道,“因为你,我放弃了成人的机会,不仅如此,很快,我还失去性命……所以,你务必要好好活着。”
怕死的人不难找,怕活的人估计一辈子也见不着半个,梁与肖一副拒绝诱惑、拒绝轻薄的样子继续后退,那个连半个手掌大都没有的玉佩里面的“空间”,就像是无尽的。
他撑起身,看似是准备好了落荒而逃,然而屁股刚离地半寸,羽毛周身陡然一闪,像是猛然聚力,又像是忽然震怒,总之那让人猝不及防的凌人之势,使得梁与肖双臂一阵失力,又跌坐了回去。
羽根立时对向梁与肖,毫不迟疑的朝着他的胸口猛地扎了进去。
梁与肖未感半分疼痛,他低下头,惊魂未定的看着心窝处那指甲盖大小的一抹嫣红,犹豫片刻后,抬起胳膊,手指哆哆嗦嗦的凑了过去,在指尖摸到那点鲜血时,身体不由一颤,耳边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出大事了!寒峰的雪化了!”
梁与肖头一沉,晕了过去。
洞穴中,林湾,温叶和莫艺纷纷回头看向来报的家将。
温叶震惊道,“寒峰终年折胶堕指,岂有冰雪融化之理!”
莫艺也是皱着眉,“你胡诌八扯些什么!”
家将一头的汗,急道,“诸位若是不信,随我出去看看便知!”
林湾眼睛微转,“我们此次进入寒峰,的确没有觉察到寒风侵肌,莫艺,你随家将出去看看。”
莫艺回头看了看小龙虾,有些不情愿,温叶拉着莫艺,“我陪你一起出去,尊上一时片刻不会醒来,林湾留下照料,你安心便是。”
莫艺不悦的看向家将,“倘若谎报,我定要了你的脑袋!”
洞穴外,两座披覆终年不化白雪的山峰,在烈日灼阳下,峰顶处已经裸露出三分之一的嶙峋山体,未消融的积雪像是掉落肩头的轻薄浅纱,也不像以往厚实,就连昔日风刀霜剑的奇寒也不复存在。
莫艺捧着手里的啾啾,呆呆的看着此情此景,风袭过,几粒冰沙吹进了他的脖颈中,也只感春寒料峭。
两座山峰之间那道宽有数米的鸿沟,一直延伸至菜田。
“温叶,何以会如此啊?”莫艺几经犹豫,又支吾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低低的问出,“哎你说……这天降异象会不会是不祥之兆啊?我们尊上该不会……”
“你给我闭嘴!”温叶呵斥一声。
莫艺吓得一哆嗦,低声道,“我这不是担心嘛……我在寒峰就那么几个要好的朋友,先前九月走了,如今项子文也走了……”他捂着手里的啾啾,心里瞬间难受得不行,哽咽着,“我们尊上平日里看起来比这寒峰还冷,其实心里头滚烫着呢,他最疼我了……”
温叶扭曲着表情,嫌弃的看着身边的小泪人,“尊上最疼的人何时是你了?他最疼的是九月大人,你可否不要再痴人说梦,往自己脸上贴金?”
莫艺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喃喃低语着,“眼下对我好的就只有尊上了,尊上若是有个万一……我也……”
“你口无遮拦的混说什么!”温叶听不下去了,气得直接给了莫艺一脚,“羽晚澄和那个梁……梁什么的,已经将尊上救回,我们尊上苏醒是迟早的事,此等浑话休要再说!”
莫艺撇着嘴,刚摸一把眼泪,就看到远处有一个家将,大呼小叫的跑过来,“不好了!寒峰外有三个奇装异服的男女,意图闯入寒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