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浮医院前依旧川流熙攘,大多数人都是面如苦瓜,行色匆匆。
一辆车急刹在医院大门口,不少人被这辆火急火燎的越野车惊了一下。
梁与肖还没下车,医院里的保安一路小跑出来,“哎!不能在这停车!”
梁与肖用车门撞开了他,走下车时,膝盖一软,险些摔倒。
保安看到这人白色衬衫上扎眼的血色、一脸精神萎靡的样子,一时哑了口,像个木头一样呆在原地。
梁与肖刚绕到副驾,忽然听到有人叫他——“小与!”
这一声召唤如暗室逢灯,梁与肖的心瞬间松了一下,回身看到大圣跟明月一起跑了过来。
大圣瞪着眼睛,“我操,你怎么了这是!怎么浑身都是血啊?”
梁与肖打开车门,拿开一直捂在双双背上的西装外套,看向明月,“帮我。”
大圣半个身子都伸进了车里,一脸诧异,“这人是谁啊?”
明月走上前,看到那人背部的枪伤皱了下眉,随后拿出手机,几秒钟后对着电话说道,“小乔,马上帮我准备一台手术,要快!”
大圣从抢救室里拉出一辆手术推车,几个人一起把双双抬了上去。
梁与肖把西装外套又穿了回去,想着黑色的衣服,多少能将衬衫上的血迹遮掩一些。
他一路帮忙推着平车,胸口闷痛感加剧,眼前忽明忽暗的,刚跑到医院大厅就摔跪了下去。
“哎!小与!你怎么回事?”大圣扶着梁与肖,转身跟明月喊了句,“你先去忙,我照顾这个!”
这时,又来了两个护士帮忙明月,她们抱着急救呼吸机,一边跟车跑,一边忙活着。
“问你话呢!你自己是不是也伤着哪了?”大圣前前后后看了一遍那人,除了一点擦伤之外,没见着什么刀伤枪伤的。
梁与肖摇摇头,按着胸口慢慢站起来。
他隔着衣服攥了一下口袋,心里“咯噔”一声——刚才下车穿上外套时,就听到口袋里“稀里哗啦”的声音,这一抓就更确认了——玉佩碎了。
肯定是爆炸时摔的那一下。
梁与肖忽然觉得心里慌得不行,那种感觉不是害怕,就像是魂无所依的慌乱无定,整个人在半空中无根的飘着,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好像有很多股力量在同时向四面八方撕扯着自己,难受极了。
“先去给你处理下外伤,今天刚好姓何的也在,这个点还没下班。”大圣扶着梁与肖,往电梯里走,“你带来的那小子哪捡的?”
梁与肖心不在焉的回了句,“新来的。”
“难怪瞧着脸生。”大圣问道,“怎么没往金晓真那边送?”
“太远了。”梁与肖咳了两声,不动声色的将嗓子里的那股腥甜咽了下去,“金晓真在城东郊区,我们今天任务在城西,等到了金晓真那,血都淌干了。”
大圣护着梁与肖两侧,怕挤电梯的人撞到他,一时间,似乎是没注意到梁与肖脸色不对,“我知道你瞧不上那个姓何的,一会儿我管他要点包扎用的东西,回我那屋,我给你弄。”
梁与肖反应了一下“我那屋”这几个字,片刻后明白过来,大圣是在说那间Vip病房,这个疯子还真把那当家了!
集团二十九楼。
“你确定梁与肖还活着?”这是恒黑海第三次这么问了。
摩羯看着恒黑海的背影,这个男人向来成竹在胸,似乎世间所有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的倨傲孤高不是无中生有,而是一个生杀大权在握的人,该有的常态而已。
但是眼下,恒黑海这副困惑甚至有些慌乱无措的姿态,完全不像他了。
“我是看着梁与肖离开的。”摩羯笃定道,“这次行动派出的四十七人……”
“我不管其他人!”恒黑海突然提高音量,转身走到摩羯面前,双手用力的抓着那对纤瘦的肩膀,瞪着狞恶的眼睛,“我问的是梁与肖!他现在在哪?”
这一下,就像捏着了她的魂儿一样,摩羯不敢与恒黑海对视,向后缩着身子,怯声声的回道,“我,我看到梁与肖离开后,也马上动身回集团复命,刚才我追踪到我们组织内部的一车辆,出现在安浮医院,经确认,驾驶人是梁与肖本人。”
恒黑海松开摩羯,转着眼珠子,在办公室里不安的踱步,神色依旧凝重,他自言自语着,“在安浮医院?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为什么……”
摩羯小心翼翼的瞄着恒黑海,并不觉得自己今天在控局上有什么处理不当的地方。
虽然灵堂里的那些人,有一部分没有被组织做上标记,但恒黑海事先跟她交了底,那些人要全部剿杀,不把实情告诉大家,是为了要借此处理掉一部分组织里的人。
摩羯本来只想把梁与肖和暮雪,这两个狙击手带回来,但暮雪几近崩溃的状态,让她改变了主意。
即便把她带回组织,恐怕以后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了,而且她很有可能会把自己当时下的指令说出去。
至于被梁与肖带走的九月,的确是个意外,这个人会活下来,是她没有想到的。
“明月那边有什么消息?”恒黑海停在摩羯面前。
摩羯回过神,连忙答道,“明月暂时没有联系上,眼线回报说,她今天有手术,属下稍后再联系下。”
恒黑海挥下手,示意摩羯离开。
摩羯轻轻点了下头,转身快步走出办公室。
恒黑海双臂撑在桌子上,手掌扣在桌沿,眉心锁的死死的,心中的郁愤阴戾都映在了漆黑的眼中。
他从来没有让自己陷入过这种失控的状态中。
这么多年,之所以可以顺利无阻的追踪到散落各处的利器人,全靠梁与肖的“命脉”。
当年,第一个冲破沪城与安浮城之间媒介的利器,就是恒黑海动用了元神造出的“钰”。
“钰”还是他为那对玉佩取的名字——曾经恒黑海还是沪南城的羽远时,虽没有高爵显位,但凭借一双造物巧手,也让他名扬四海,受万人拥戴。
然而造化弄人,百尺竿头的羽府,竟会一夜落魄。
那对钰耗尽了羽远毕生心血,本想跟妻子一人一件,但因对沪北城有愧,才将自己的那块送给了沪北城城主悠瞳,让她拿去救了爱子花岸。
羽远死后,元神未散,以安眠状态震慑着他生前所造之物。在尸身被宋庄义焚烧的那一刻,元神被唤醒。
当他追随那些失控的利器来到安浮城,第一眼看到梁与肖攥在手里的那块玉佩时,就知道他是自己的儿子。
但恒黑海一直想不通,自己的儿子为什么会死,又为什么会将魂魄附在了玉佩上。
当他在安浮城见到花岸后,听到那人对自己讲述着他所知道的事时,恒黑海从花岸掌握的那些错误信息中,找出了一些端倪,从而推出了事情的全貌——
妻子当年诞下的,并不是死胎。
婴孩在落地那一刻尚有气息,是一个男婴,但两块钰同为羽远一人元神所造,所以相互之间有着微妙的联通——当其中一块玉佩折损时,另一块玉佩会骤然散发出一股极强的阴力,成年人尚可不受其影响,但新生的婴孩就难免于难了……
那晚,悠瞳在悬崖边斩断玉佩之时,也是羽远妻子诞下婴孩之际,妻子枕边的玉佩因感受到另一块钰折损,陡然迸出的一道阴力,致使这个刚到世上的婴孩还来不及啼哭一声,便夭折了。
男婴的魂魄在那一瞬间,被吸附在了那块玉佩上。
而此玉佩中的银羽,在悠瞳斩断另一块玉佩时,吸食了她一半的元神,所以,梁与肖还有着悠瞳一半的元神。
如果悠瞳不是在妻子诞下婴孩那一刻斩断玉佩,他的儿子就不会死,更不会变成今天的“怪物”。
恒黑海看着花岸,当时杀他的心都有了。曾经寒毒缠身,命不过三十,只能躲在庇荫处的小子,如今成了一个仪表堂堂,不再惧怕阳光烈日的人。
恒黑海深知,花岸能安然的活过这么多年,全是用他儿子的命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