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梁与肖顶着鸟巢造型的头发,丢了魂儿似的塌着肩坐在床上,松垮的睡衣开了两个扣子,致使领子向一边歪斜着,潦倒邋遢得不行。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像那四个小和尚合体了一样——勿视、勿听、勿语、勿动。
小龙虾端着一杯牛奶和几片吐司,站在床边已经有二十多分钟了,床上这个人盘着腿,目光呆滞,瞪着充血的眼睛,又像没睡醒,又像还没睡,又像正在睡……
然而,梁与肖哪还有心思睡?一觉醒来,发现把自己的“家庭影院”睡丢了,他现在报警的心思都有了!
梁与肖的一只手藏在被子里,紧紧攥着玉佩,好像再多一毫力,就会听到“嘎嘣”一声脆响。
他已经有些想不起来昨晚都梦到了些什么,反正很乱,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好像自己去了很多地方,看到很多不认识的人,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没有印象了,就跟一个人从寻常梦境中醒来时的状态一样。
完了,坏了,毁了,瞎了——沪城呢?寒峰呢?花岸呢?撒狗粮的四人组呢?
莫不是这玉佩沾了寒峰主人的血,就只能当禁步令开门使了吧?
梁与肖想着,他自己带着这块玉佩这么多年,小龙虾无意蹭了一点血给它,就让它“背叛”了自己,跑去认了花岸的“宗亲”?
一朝一代为禁步令,就世世代代永流传啊?
还以为自己白得了一个特异功能!还以为可以免费看独家连载古装电视剧!还以为以后可以继续通过睡觉了解小龙虾……果真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影院和禁步令不可皆享……太他妈窝火了!
梁与肖气得胸口直疼,想了那么多,却压根儿没往“窥视他人隐私是不道德的”这方面上想。
小龙虾把早餐放到床头柜上,弯下身在梁与肖面前挥挥手,这人还是直愣愣的没什么反应。他轻轻帮梁与肖拉正歪歪扭扭的睡衣领子,忽然手腕被人用力抓住。
梁与肖直视着小龙虾,那句“你家钥匙开槽的费用,是用我的梦支付的吗?”,已经冲出牙齿,堆到了牙床子前,好像只要一张嘴,这句话就直接出去了。
小龙虾自然是不知道梁与肖在想什么,即便这时梁与肖真切的问了出来,他也不会听懂。小龙虾忧心的事是,梁与肖前晚喝的被下了药的酒,是不是没洗干净?为什么还是一副头脑不清的样子?
大概是真的怕那句话脱口而出,梁与肖紧咬着嘴唇,抖着下巴,皱着眉头,瞪着无辜的狗狗眼,活生生的憋出了一副可怜巴巴的嘴脸。
这哪还是任务中雷厉风行的梁队,生活中酷帅寡淡的梁与肖?一块玉佩,几场梦,居然把他的另一重人格直逼了出来。
小龙虾彻底懵了,用空着的那只手比划着,提起了最不该提的那一壶,“你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梁与肖一听就炸毛了,猛的甩开了罪魁祸首的手腕,讨债似的瞪着小龙虾,心道,老子从醒了的那一刻起,噩梦才算真的开始了!
——起床气?小龙虾默默的后退两步。
梁与肖琢磨了一下,不行,一定要抱着贼不走空的心态去寒峰一趟,多淘点值钱的东西回来,然后扔到吴不知的店里,用自己的淫威让那个半大老头照单全收了!
择日不如撞日,梁与肖被怨气冲昏了头,竟想着要马上动身去“行窃”,他从床上跳起来,小龙虾忙问他要干什么。
“出任务!还是轰轰烈烈的那种!”梁与肖胡诌了一嘴,心说,我还能直白的告诉你,我是要去盗你家啊?
话音刚落,手机响了,跳出一条信息,是摩羯发来的——有木马,组件,听令。
“操……我这嘴……”梁与肖看着刺眼的屏幕,眼皮直跳。
这次出现了“听令”的指令,意思是不由带队的说的算,会有一个临时指挥官坐镇控局。
搞这么大阵仗?
既然没有发行动时间,那就意味着是紧急集合,梁与肖急匆匆的洗了把脸,两口喝完牛奶,叼着吐司片,胡乱套了身衣服就跑出去了。
小龙虾凌乱的站在沙发前,看眼着那一阵“风”就这么“吹”走了。
梁与肖第一次收到“听令”的指令是在四年前,当时是恒黑海亲自坐镇,这样的行动通常变数很大,需要一个场外的人以俯瞰的方式控局。
梁与肖记得很清楚,那年恒黑海派出了二十二人,死了四人,剩余十八人均不同程度负伤。而对方的三十人,自然是都去见了阎王。
行动地点在一片雨林,侯爵一脚踏进鬼门关也是在那次。当时那人就站在梁与肖旁边,他是亲眼看着大圣的胸口,被从树林中发射出来的子弹打出了一个血窟窿。
当天,在所有人都以为任务结束时,恒黑海突然发出一道指令——全员戒备。
梁与肖继续保持着卧姿无依托射击姿势,一时没顾上旁边没把指令当回事的大圣。
立时,梁与肖看到远处树林中骤然闪出一道火光,原本可以在黑夜中异常刺目,但由于暴雨密集,它又几乎是与闪电同时出现的……
恒黑海当即发出射击的指令,而梁与肖已经感觉到旁边的人动了一下,他没有扣下扳机,第一反应是先去伸手拉已经起身的大圣……
那一瞬间,他在潮湿泥土的清香中,闻到一股血腥,并感到一阵剧痛——大圣的胸口和梁与肖伸出去的手臂,先后中弹。
大圣仰身向后倒去,双方战火再起,梁与肖下意识的爬起来去看他,怎料大圣忽然翻身把梁与肖压了下去,一颗子弹又打在了大圣的后肩上……
“嘀——嘀!”
后方的车忽然连续鸣笛,梁与肖肩膀一抖,回过神,踩下油门,一时间心慌的厉害。
任务前想起那些往事,难免觉得有些不吉利。
梁与肖把一只手伸进口袋里,攥了攥玉佩,似乎是想寻求点力量支撑安安神,大概是因为没什么效果,他又把玉佩掏出来,紧紧的贴在了胸口——猛然间,眼前忽然闪过一个片段,梁与肖吓得一激灵,车身剧烈一晃,瞬间冒出一身冷汗,玉佩也从手中滑落。
梁与肖连忙在路边停好车,捡起掉在座椅侧边夹缝里的玉佩,仔细瞧了半天,犹豫片刻后,再次将玉佩贴在胸口——他看到花岸抱着九月浑身是血的尸体,跪在风雪中……
周围站着很多人,无一不涕泗滂沱,泣不成声,甚至嚎啕大哭……而花岸,只是悄然无声的流着眼泪,他紧紧的裹着怀里的尸体,不停地发抖,眼中又是绝望,又是恐惧,又是无助。
梁与肖的脑子空白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后,又拿着玉佩反复放在胸口处尝试,结果看到的都是一样的画面——九月,死了……
这……这是彩蛋吗……那四人组后来三缺一了?是……悲剧啊……
他忽然想起来,昨晚自己还在医院捏着小聪明,跟小龙虾开那种玩笑……那个时候,小龙虾在听到“九月”这两个字时,一直是背对着他,所以梁与肖当时还有些遗憾没看到他的反应……
现如今,他真的是有一丝丝的庆幸,当时没有看到小龙虾的表情——这么伤人心的玩笑,小龙虾竟然也默不作声的忍下去了。
外表的淡然与内心的揉搓,是对等的。
这块玉佩是有灵性的,后来闪现的那个片段,一定是主人最痛心入骨的事,不然怎么会要把玉佩放在心窝处才能看到,它沾到了“寒峰主人”的血,那是从花岸心头滴下来的血。
梁与肖一直不愿意去揭小龙虾的旧伤,所以从不逼问他任何事,甚至还在帮他一起隐瞒一些“纰漏”,不曾想,自己一面说着保护,一面却明晃晃的给了他一刀,还扎在了他的心窝上……
此刻,梁与肖真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梁与肖是最后一个到集团的,所有人都已经换上了笔挺的黑色西装,至少有四十几号人,他们看到梁与肖进门后,全部站起来打招呼。
梁队沉着脸,随意的点了下头,扫视一圈,没有看到大圣。
他松了一口气,想必那个人现在正甜的找不着北,医院里刺鼻的消毒水,都能被他闻出水蜜桃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