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虾一夜未眠,缓缓收回思绪,看着床头灯温润的暖光,一点点隐没在逐渐变亮的病房中,几个小时前,还是黑夜里唯一的那束光,眼下已经越发的变得不重要,甚至多余。
他的余光瞄到沙发上的人似乎动了一下,于是,悄然的闭上了眼睛。
梁与肖昏昏沉沉的坐起来,这一觉睡的有些不痛快,不光是因为在梦里受到了九月和羽晚澄,温叶和林湾两对“臭情侣”在“工作时间”双向暗恋的隐晦甜蜜暴击,梁与肖的身体也受到了摧残——他睡落枕了。
倒是不至于像歪脖子树那样,但只要稍微向某一个角度转头,脖子连着脑壳的那根筋就会立马绷紧,如果执意继续这个动作,就有一种脑袋随时会像一个弹珠一样,被那根筋从脖子上弹出去。
梁与肖看着陪护床上那个比小龙虾更像病患的人,不知道侯爵这两天是不是太累了,精神头很差,每一觉都睡得很沉。
听他说,恒黑海最近格外暴虐无常,下达的都是团战加团灭的指令,每次都会派十名以上的手下,跟对方二十多人硬磕,而且形式搞得特别像野战——车开到郊外的小树林后,所有人全部下车,带上自己的装备猫腰摸进丛林,敌我双方都蒙着面,没有战术战略,见到就是一顿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抓……
这种自杀式的攻战指令,虽然佣金极高,但还是弄的组织上下都人心惶惶的。
能跟恒黑海混到今天并且还在跟他混的人,大多数已经不是为了钱了,只是恒黑海不给发“退休证”,谁也没那个胆子,更没多余的命敢主动递辞呈。
侯爵说恒黑海一定是更年期了,要么就是玻尿酸打多了,脑子瓦特了,这次他看到恒黑海时,那人竟然顶着一张二十出头的脸……
总之一句话,大圣已经快被恒黑海那个妖精掏空了,也难怪小龙虾能从他眼皮子底下溜出去,不过——梁与肖站起来,如果眼前这人不是小龙虾……
梁与肖的脸上出现一个晦涩的笑——保守估计,六个精神抖擞的大圣,也看不住一个花岸吧。
他走到小龙虾床边,只见那个人安静规矩的躺在病床上,梁与肖已经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看待这个人了,所以也不确定小龙虾现在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虽然医院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此刻看着眼前这两个人都完完整整的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忽然觉得很安心。
安心到闲得去想有一天,如果自己跟侯爵都可以顺利退休,就软磨硬泡的让小龙虾带他们两个去那个企鹅都嫌冷的寒峰,见一见肤白貌美的羽晚澄,温柔恬静的林湾,已经从良的温叶,还有缠人又刮躁的九月。
时间够用的话,就拿着自己改装过的狙击枪,一弹崩了那个叫宋庄义的杂碎,给小龙虾和所有被他残害的人报仇。
眼下,梁与肖似乎已经认定了小龙虾的身份。
他钻进卫生间,洗了把脸,隔着门都能听到大圣诡异的呼噜声,心说,小龙虾怎么不拿个枕头捂死他!
霎时,呼噜声戛然而止,有五秒钟的时间,整个病房安静得出奇。梁与肖心一惊——不会真给捂死了吧?
他咬着牙刷从卫生间里冲出来——小龙虾已经坐了起来,侧身看向侯爵的床。
侯爵躺在床上,高举着手机,眼睛瞪得溜圆,诈尸现场一样。
“你什么毛病?”梁与肖见人还活着,松了一口气,站在侯爵的床尾,继续刷牙,“你家明月给你发的b超?”
“是催命符。”侯爵背部笔直的挺坐起来,双目猩红,一秒变脸,破口大骂,“那老妖精是他妈更年期了!要么就是失恋了!被他二姨太绿了!”
梁与肖快速看了眼门外和窗外,总觉得一双眼睛在监视着他们。
摩羯的眼线都能跟到小龙虾的行动轨迹,如果说这医院里秘密安插了恒黑海的眼线,也不是没可能,况且小龙虾住进来就是靠的组织关系,说不定他们在最开始,就住进了“自家”医院里。
“瞎嚷嚷什么?什么时候起床气这么重了?”梁与肖抢过侯爵的手机,说着风凉话,“嗯?这不是挺好的嘛,老板又赏你饭吃了,这么快就成集团里的头牌了。”
短信是摩羯发的,只有一个时间——18:30。
梁与肖把手机扔给侯爵,摸了下自己的口袋,“我的手机呢?”
侯爵火急火燎的跳下床,激动的招呼着,“小与,小与……小与!车钥匙、银行卡都在身上吗?在吗!”
这人就像是一个长期被公司压迫、剥削、不断让他加班加点,终于不堪职场暴力而触底反弹的……小白领,急着调头寸跑路。
“你干嘛啊?”梁与肖向后躲着,腿撞到了小龙虾的床边,一屁股坐了下去。
小龙虾按着右腹凑上前,一只胳膊把梁与肖护在身后,身残志坚的架势,似乎是想跟侯爵来场battle。
梁与肖斜身看着小龙虾,侯爵也停止了发疯,眨了两下眼睛,下一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略带挑衅的说,“我知道忠犬护主,还没听说过龙虾护主的!你打算怎么着啊?咬我啊?”说着还指向自己的脖子,“来来来,往这咬!”
梁与肖一想到那些断头只连着一层薄皮的沪城人,心都麻了,正想拦着侯爵,心说,就是得罪恒黑海,也不能得罪尊上,那人可是斩首如削萝卜……
只见小龙虾忽然收起胳膊,在他抬起手的那一瞬,险些把梁与肖的冷汗吓出来,转瞬,小龙虾拿出手机,又亮出了他的付款二维码,并附赠手语,“你需要多少钱,我给你。”
梁与肖胸口闷痛,抛开花岸这个人的行事作风不谈,就说一个从寒峰那么冰清圣洁,仙山披雪的地方走出来的人,怎么会这么市俗?
一出事,第一时间就想着用钱摆平,这都是跟谁学的?吴不知吗?
侯爵遇到这好事哪能放过?对方递来一张金额随便写的支票,还有客气的理由?他光速掏出手机,“滴”的一声扫到了二维码,第一个数按下的就是“9”,接着是一连串的“9”。
梁与肖夺过小龙虾的手机,直接锁屏了,没好气道,“你有毛病啊?以为自己是善财童子啊?你除了给人招财,是不是还会开运,纳福,斩桃花?”
“这又有你什么事?你赶紧把手机还给小龙虾,这边需要他输入密码!”侯爵一边说,一边扑过来过来抢手机,“小龙虾,你要是诚心要做这单生意,就拿出诚意,把手机抢回来!”
“滚滚滚!从老子身上下去!”梁与肖趴在床上,死命的护着怀里的手机。
“缴械不杀!”侯爵像块膏药一样黏在梁与肖的背上,淫笑着,“与妹妹,你要是不从,就别怪大爷粗鲁了!”
梁与肖叫着,“滚一边去!哎!你别压着小龙虾!”
侯爵声音更高,“爱他妈谁谁谁!老子现在就是只貔恘!我饿了!我要吃钱!”
他们两个哄闹着,小龙虾在一旁看着傻笑。
两人成全的语笑喧阗,小时候他跟九月也有过,快乐有时很简单,简单到以为可以唾手可得,似乎一个寻常事件、表情、动作都能引发一个莫名的笑点。
但在某一瞬间,再想起那个片段时,蓦然发现,已经回不去了。
时光走了。
“哎!断了!”梁与肖忽然叫了一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