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圣把梁与肖的电话放进了自己口袋里,“当初行动出现纰漏,是你手底下的人疏忽,跟你无关,过后你发现小龙虾还活着,不但没灭口,还背着上头把他带到了自己的住所,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再做,就多余了。”
梁与肖说道,“什么叫多余?灭什么口?不是跟你说了,小龙虾本就不是那次的目标,他是无辜的。”
大圣忽然冷笑一声,笑中隐约带着无奈,或许还有一些自嘲,“无辜?你原来还是一个这么天真的人?死在我们手里的人你都认识吗?知道他们生前是谁,做过什么,为什么要死吗?你确认那些人就不无辜?”
梁与肖从来不会去想这些问题,他不敢想,害怕心中生愧,以至于被侯爵这么一问,有些猝不及防。
他们这群人,如果带着疑惑和慈念大悲之心去执行任务,死的人必然会是自己。
他避开大圣的目光,转身看着窗外,不愿让他看见自己此刻眼底的慌乱。
在自己刚加入组织时,恒黑海就对他说,他们杀的都是坏人,那种为正义而战的感觉,曾让年幼的梁与肖一度以为自己是“动感超人”。
侯爵跟梁与肖认识这么多年,一直都很默契的不去触碰有关“善恶,生死”的话题,他们深知自己不配。要不是这次看到梁与肖犯傻,大圣也不会用这种方式刺醒他。
他拍拍梁与肖,语气舒缓了很多,“小龙虾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养两天就没事了,不用担心。”
梁与肖知道这个时候应该移话题说些别的,但还是鬼使神差的问了句,“大圣,你说那些被我们杀了的人,后来都去了哪?”
大圣的脸上极快的闪过某种情绪,以至于梁与肖只瞧见了他眉心微蹙的那一下。
梁与肖好像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还没等他想好如何开口补救,就被那人的一个贱笑给打发了,“活着在地上,死了自然就在地下了呗,你什么时候也去看看那两个地下的人啊?”
“等我死了就见着了。”梁与肖眼皮也没抬一下,服了半个软,“不是每次去都拍照片吗?怎么,这次内存终于满了?”
侯爵一听,立马狗腿起来,搂着梁与肖的脖子,“来来来,小与爷您这边请,我们坐在沙发上慢慢看。”
梁与肖把侯爵推到一边,“不就是一张照片吗,就站着看。”
侯爵翻出照片,举到梁与肖眼前,“其实看图片不如去看实物,那地方视野开阔,一片黄沙,日照充足,还……啊!”
梁与肖大力的抓着侯爵的手腕,疼得他手机脱手掉落,梁与肖蹲下身一把接住,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张照片——那个地方,跟他在梦里看到的一样,是悠瞳挥剑劈开玉佩的山巅。
梁与肖捧着手机,竭力的克制发抖,就像这手机烫手似的。
“你抖什么啊?”侯爵蹲到梁与肖旁边,“小与?小与?”
侯爵晃晃梁与肖,发现他嘴里念念有词,耳朵贴近后,听到这人嘴里不断的重复着,“怎么会一直没变?山头,土沙,黄色山巅……怎么会一直没变?怎么会……”
侯爵把梁与肖拉起来,“什么没变?你不是没去过你爸妈的坟头吗,你怎么知道那里之前什么样?”
梁与肖目光不移的看着照片,冷飕飕的说了句,“带我去那。”
侯爵眼睛睁得老大,转头望着窗外,“今天太阳从那边升起来的?起的太晚,没注意啊……”
“走不走?去不去?”梁与肖的耐心也就打嗝放屁的时间,多一秒都没有。
侯爵走到沙发前,四仰八叉的往上面一躺,“小龙虾还在锅里煮着呢,这会儿能走去哪啊?”
梁与肖回过神,突然想起来楼上还有一只呢……
侯爵对他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年轻人要戒骄戒躁,等他醒了,烧也退了,我再带你去,正好你也休息下,睡会儿。”
听到“睡会儿”这几个字时,梁与肖心一慌,他也想睡,但不敢啊……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害怕睡觉。
侯爵发觉梁与肖不对劲,给了他一脚,“你今天怎么回事儿?状态不对啊,你刚才去哪了?”
“天大地大,我哪不能去?”梁与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往沙发里一栽,本想装睡躲过侯爵追问,不料,真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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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北城,冰室。
悠瞳坐在冰床边,握着花岸的手,温柔的看着他,眼里的温度几乎要融化了这座冰室。
骁管事和九月静默的站在一旁,心知这是母子的一场生离死别。
九月悄无声息的掉着眼泪,自责的要死——几天前,一只兔子掉进了水里,花岸想起了之前被自己“害死”在冰室里的兔子,于是没有半点犹豫的从庇荫处跑进阳光下,纵身跃入水中。
兔子被救了,花岸的寒毒也发作了。
骁管事看了眼放置在冰枕边的一对银羽,轻声淡言,“造物之术是我传教给那个逆子的,如他所言,人体传送银羽和回吸寒毒的过程,不可受外界扰乱,更不可中断,否则你们二人都会毙命。”
“骁管事与我共处多年,可有见过我只做了一半的事?”悠瞳淡淡的问道,“那副面具,可有准备好?”
骁管事看了眼身旁的九月,对他点下头,九月从袖口里拿出一副半张脸的青铜面具,“九月有一事不明,花岸哥哥为何需要这副面具?”
悠瞳伸出胳膊,九月马上把面具递了上去。
悠瞳轻抚着面具,缓缓问道,“九月,倘若有人因救你而死,你可愿日日夜夜都带着那人的面容过活?”
九月不明其意,回头看了看骁管事。
骁管事对九月招招手,九月跑过去,只听骁管事说道,“如今局势动荡不安,三城皆对沪北城虎视眈眈,倘若我没有猜错,他们已经暗自结盟。”
九月惊慌不已,“那要如何是好?”
骁管事按着九月的肩膀,半俯身,“我们沪北城虽地势得力,但终究兵力不足,难以同时与三城抗衡。少城主解毒需三日,倘若这段时间里,三城突击围剿,你可否愿意为他们母女争取时间?”
九月晃了晃神,随即反应过来骁管事的意思,他按了按小白蛇,忽然跪了下来,“多年来,九月备受花岸哥哥照顾,也有幸承蒙城主和骁管事不弃,我的族人所在之地气候恶劣,生活窘迫,食不饱穿不暖是常有之事,你们不但不计前嫌救济接纳我们,更是将北郊外的领地内延,让我们有栖身之所……”
九月抬起头、眼神坚定,“请城主和骁管事放心,若有需要,我一定会联络我的部落,请他们前来支援,蛇伏部落所有族人,随时待命!”
“好小子!”骁管事拍拍九月,转身走到悠瞳身边,提醒道,“事不宜迟。”
骁管事扶起花岸,悠瞳将银羽托于两掌之上,与花岸面对面盘膝而坐。随着内力调运,银羽周身乍现寒光,但只是一闪而过,继而,那对银羽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慢慢推动,不偏不倚的移向悠瞳的手腕处。
九月已经看呆了,以至于还傻乎乎的跪在地上,忘了起来。
只见那对银羽移至悠瞳手腕的下两指处时,忽然停止不动了,九月伸长脖子,目光还没落稳,那对银羽倏地立起,垂直插进了悠瞳的手腕中,白皙的皮肉顿时鲜血直流。
九月下意识的捂住嘴巴,生怕惊扰到他们。而悠瞳在面对银羽直入肉身时,紧闭的双眼,只是又用力的眨了一下,若不是看到她两臂微微颤抖,真叫人以为她那一对手臂是假肢。
直到那对银羽缓慢平稳的全部进入到了悠瞳身体,她才缓缓睁开眼睛,猩红的眼眸像刚哭过一样。
骁管事对悠瞳点点头,示意她进行下一步。
悠瞳拉着花岸的手,眉心微蹙,眼神温柔且克制。
九月不知道那对银羽在悠瞳的身体里做了什么,只见悠瞳的面色越发的惨白,她再次闭上眼睛,只是这一次,眉心皱的更紧了……
如骁管事所料,在解毒的第二天夜里,家将们得到消息——羽远被处死,三城欲将联手围剿沪北城。
然而眼下,正是要将裹着悠瞳全部内力的银羽,推至花岸体内的关键时刻。
九月已经用小白蛇向蛇伏部落发出了救援信号,他们赶过来需要半天的时间,而三城的侵略军,已经抵达了沪北城的城门口。
骁管事从怀里掏出一个钟罩形状,酒盅大小的东西,交到九月手中,并嘱咐道,“这件圣器是你们的退路,一会儿听我指令!”
九月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骁管事对着魏老将喊道,“派一队人把冰室守严了!其他人跟老夫走!”
九月捧着小钟罩,如同捧着一个烫手的山芋,哆哆嗦嗦的站在原地,等着骁管事说的那个“一会儿”。
第三天晌午时分,三城侵略军已经杀到了高角楼,好在这时,蛇伏部落的人也赶到了。他们身着白色长袍,黑色面纱,如泥鳅一样,灵活的穿梭在侵略军中间。
蛇伏部落不用兵器,赤手空拳的与侵略军周旋,只要被蛇伏部落的人碰到身体上的任何一处,他们脖颈上的白蛇,便会迅速咬向对方,毒液一出,当即毙命。
夜已深,九月看到魏老将浑身浴血的跑过来,不等九月询问情况,只听他吃力说道,“快守不住了,去看看城主和少城主如何了,要带他们尽快离开!”
九月慌慌张张的跑进冰室,看到悠瞳倒在一旁,没了生气,手心里放着两块玉佩,仔细一看,那是一整块玉断开后的样子。而花岸的脸上,已经被带上了那副面具。
“九月!”
九月一怔,听到了久违的熟悉声音,回身看到一个跟花岸年纪差不多大的人,身着白衣,站在他身后,脖颈上的小白蛇头部,也烧着三把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