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午后,悠瞳带着花岸外出狩猎,天寒地冻的沪北城郊外,是花岸最喜欢的地方,他就像一匹脱缰野马,肆无忌惮的在雪中奔跑打滚儿。
悠瞳坐在马背上,看着这样疯玩的花岸,笑中总是带着几分心疼。
花岸玩得正起劲,隐约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小孩子的哭叫,他站住脚,侧耳细听,没一会儿,一声野兽咆哮破空而出。
花岸立即抽出身后的弓箭,对着声源徐步靠去。
前方是一片辽阔的雪地,积雪深度没过了花岸的膝盖,二十米外处有一片茂密的灌木丛,花岸停下脚步,将箭瞄向丛林,等待野兽暴露方位。
近一分钟的安静后,花岸刚向前挪了一步,这时,一只一直潜伏在距他十米处雪地中的白色猛虎,猛地起身向花岸扑过来,老虎口中还叼着一个小孩子。
花岸当即对老虎射出一箭,只见老虎快速移转头部,出躬之箭直奔小孩子而去。
花岸瞪大眼睛,吓得半死。霎时间,两只箭同时从花岸的身后向老虎射出,一支阻断了射向小孩子的箭,另一支射中了老虎的眼睛。
一声悲鸣,老虎倒地,而后又趔趄站起,拼命的甩晃着头,还试图用爪子拨掉眼睛上的箭。
立时,又一支箭从花岸的耳边呼啸而过,正中老虎心窝。这一次,老虎倒下后,便再也没有站起来。
花岸转身,看到骑在马背上,还保持着射箭姿势的悠瞳。
“娘好厉害!不愧是我们的城主!”花岸拍着手,原地跳着。
悠瞳不吃这一套,训斥道,“你个小鬼头!娘还没说你呢,何以警觉性如此差?”
花岸吐了吐舌头,眼睛一转,“我先去看看那个小孩如何了!”
花岸走过去,发现小孩子面朝雪地,一动不动。
“不会是死了吧?雪地上也没有血啊……”花岸一边嘟囔,一边把小孩子翻了个面。
小男孩的脖子上,竟然缠绕着一条白蛇。蛇身只有一根手指粗细,蛇头上有三条金色的纹络。那蛇跟这小孩儿一样,双眼紧闭,不知死活。
花岸探了下小男孩的鼻息,自言自语着,“还活着……”
“岸岸,那孩子如何?”悠瞳从马背上跳下,走过去。
“娘,你看!”花岸指着蛇,“他的脖子上有一条白蛇!”
悠瞳看到蛇后,脸色大变,当即抽出身后的箭,对向小男孩。
“娘,你这是何意?”花岸站起来,张开双手,挡在小男孩身前。
悠瞳厉声道,“岸岸,快过来!”
“娘!”花岸依旧伸直着手臂。
悠瞳问道,“你可知你爹是何人害死的?”
“爹?”花岸不知道悠瞳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悠瞳指着小男孩的脖子,“在那群侵犯我们领地乱贼的部落中,即便是新生的婴孩,也会在其脖子上缠绕一条这样的蛇,此蛇毒性极强,与主人共生。”
花岸回身看了看小孩子,问道,“可是娘,大家不是都说,那个部落已经被我们剿灭,没留下一个活口吗?”
“如今看来,并非如此。”悠瞳眼里透着寒光,“蛇伏部落首领已死,但余孽未除。”
花岸问道,“这个小孩儿是蛇伏部落的人?”
悠瞳急道,“知道了还不快到娘这边来!”
花岸固执的不肯过去,“娘,侵略我们沪北城的是蛇伏部落,但爹真正死因是寒毒发作。蛇伏部落虽然难辞其咎,可是事情发生在六年前,而这个孩子比我还小,一个不曾参与此事之人,何以要被牵连?”
悠瞳冷冷道,“蛇鼠一窝!”
“蛇鼠一窝,其子无过!”花岸问道,“昨日您在责罚犯错的家将时,何以不连带着他的妻儿一起惩罚?”
“你这孩子!”悠瞳瞪着眼,一向都是她教训人,不曾想有一天,竟然被自己六岁大的儿子质问的说不出话来。
花岸撒娇道,“娘,我想要这个弟弟!”
悠瞳怒言,“混话!快过来!”
花岸走近悠瞳,小手晃了晃悠瞳的衣袖,轻声说着,“娘,孩儿深知寒毒实乃绝症,岸岸总有一天会离开娘,等岸岸死后,让他陪娘可好?”
“混账!”悠瞳忽然大怒,猛地抬起手臂。
花岸吓得一哆嗦,缩着脖子,头也不敢抬一下,即便是家将犯了掉脑袋的罪,也没见悠瞳发过这么大火。
悠瞳放下胳膊,眼里噙着泪,呵斥道,“以后不许你再说这样的混话!有娘在,你就不会有事!永远不会有事!记住了吗?”
花岸木纳的点点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蛇伏部落的小男孩被带回沪北城后,顿时掀起了所有家将的不满。众家将们跪在高角楼下,一齐抗议,要求悠瞳即刻将蛇伏部落的余孽处死。
悠瞳早料到会引来此番争议,她不发一言,双手背后,闭着眼睛,淡漠的听着家将们的连番控诉。花岸躲在悠瞳身后,偷瞄着高角楼下乌泱泱的家将。
这时,一个家将说道,“骁管事,您也劝劝我们城主,此事事关沪北城数以万计城民的安危,和我们与蛇伏部落的血海深仇,绝不可儿戏,更不可妇人之仁!”
悠瞳睁开眼睛,冷冷的看向发言的那个家将,“妇人之仁?”
家将马上低下头,一副说错话的样子,“城主勿怪,小的言语有失……小的并非有意冒犯城主……只是,只是……”
悠瞳淡淡道,“有话直言。”
家将回道,“举世皆知,先城主命丧蛇伏部落,我们不仅未能将恶党根除,如今还欲将其余孽养在城中府邸,先城主若在天有灵……”
“未知生,焉知死?”花岸忽然冒出半个脑袋,打断家将的话。
家将愣了愣,“少,少城主……”
骁管事眼底含笑,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顺着胡须。
悠瞳更是侧身一步,直接把儿子推了出去,“大丈夫岂有躲在人后言语之理?”
一时间,众家将纷纷抬头看向花岸。
花岸顿时慌了,回头对悠瞳投去救助的眼神,“娘,我才六岁……”
悠瞳笑了下,点点头,“娘知道。”
花岸,“……”
骁管事轻轻拍了拍花岸的肩头,问道,“今日带回这个孩子,是何人之意?”
花岸怯声回道,“是我。”
那个家将一听,激动道,“少城主,您可知您此次带回的是何人?”
花岸点头,“知道。”
家将追问,“您可知我们沪北城与蛇伏部落有不共戴天之仇?”
花岸回道,“知道。”
家将继续追问,“那您可知您的父亲,我们的先城主是因何人而死?”
花岸攥着小拳头,“知道。”
家将激动得站起来,“既然如此,您……”
花岸打断家将,壮着胆子,“我已回你三问,眼下,我也有三问,还请赐教。”
悠瞳似笑非笑的看着花岸。
家将瞪着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花岸继续道——
“当年蛇伏部落犯我沪北城在先,你们反攻追缴十日,归来时,众家将无一不信誓旦旦的说,大仇已报,蛇伏部落已被斩草除根。如今,沪城却再现蛇伏部落的人——一问,当年回报‘剿尽乱贼’之人,是否应以谎报误报处以军刑?”
家将愣住,一时间无言以对,反处被动之境。
花岸继续道,“二问,今后是否无论在何处遇见蛇伏部落的人,不论其跟当年之事有无瓜葛,都应视作余孽并当即处死?”
一个魏姓老将忽然起身回应,“此问老夫愿意作答!”
花岸看向老将,伸出半臂,“魏老将,请赐教。”
魏老将虽已庞眉皓发,却是精神矍铄,他挺直背脊,指矢天日,声音高亢,“单凭蛇伏部落当年侵犯我沪北城领地一举,足以说明其司马昭之心!我们沪北城军中,一向法治严明,此等贼子,老夫势必有一杀一!”
“好!”花岸忽然抽出身旁护卫的佩剑,从高脚楼抛出,扔到魏老将脚边,“如今这个蛇伏部落的孩子,是我在沪北城郊外发现的,那里是沪北城与蛇伏部落的分界岭。换言之,今日我已经越出沪北城境内,踏入蛇伏部落,实属侵犯他人领地——上至君主,下至庶人,国法不容情,军法不可私!有劳魏老将,将我与这蛇伏部落的孩童一并惩治!”
“你!”魏老将怒目相视,被这小子噎得难受极了。
悠瞳见状,上前一步,双手搭在花岸的肩膀上,“魏老将,花岸年幼无知,言语不知轻重,有失分寸,若有冒犯到您之处,我带他向您赔不是。”
魏老将怒容未减,不满道,“老臣不敢!”
悠瞳看向花岸,花岸接过母亲的眼神后,对魏老将拱手行礼,“花岸先前无意冲撞,还请魏老将原谅。”
魏老将虽心有不快,但又不能跟一个小孩子较真儿,只能就此作罢,于是臭着脸,拱手敷衍道,“少城主严重了!”
骁管事说道,“既然沪城又现蛇伏部落之人,说明此部落并未绝灭。如今我们沪北城内留有蛇伏部落的孩童,更是满城皆知,何不将计就计,把这个孩子留在城内,做为人质?”
众家将对视一番,低声议论起来。
魏老将反对,“我们沪北城家将虽不及其它三城之多,但迎战蛇伏部落余孽还是轻而易举!当年他们险些灭族,即便再悄声组建,至今也不过六年时间,倘若我们现在发兵攻进,必将把他们一网打尽!”
悠瞳说道,“你也知道我们沪北城兵力不如其它三城,有如今之安然,除了你们各个都是强兵猛将外,也是因为我们所处易守不易攻的地势优势。北边郊外是我们防守的唯一缺口,倘若此时把兵力消耗在剿灭蛇伏部落的余孽上,难保其它三城不会趁虚而入。我们何不借此机会,与蛇伏部落结盟,一来可以壮大兵力,二来又能保全眼下太平盛世?”
魏老将问道,“可是扣押区区一蛇伏部落的孩童,他们就会愿意与我们结盟?”
骁管事缓缓问道,“老魏,你可知今日少城主带回的孩童,在蛇伏部落中是何等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