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见字如晤!离别开封数载,而今却无身还之时,作为人子实在有愧。儿子多年戍守卫州,未常侍父亲左右,是为一愧。承均六岁,与祖父相见只数面,父亲未曾尝享天伦之乐,此为二愧。儿子此生碌碌平庸,违心事金,未尽家国忠义,此乃三愧。前朝横渠先生张子有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儿子自小读圣贤书,寄望有朝一日能承先辈之风骨,着传世之术业。圣人之心,常怀揣之; 圣人之言,铭于胸之; 圣人之行,欲效仿之。今日绝笔一封告余父亲与祖宗,儿子护佑一方百姓,身殉家国,犹亦无悔!——逆子桢阳笔!”
夏元汶掀开了那个被布盖住的牌位,上面赫然写着夏茂和妻子王绮云的名字。夏元汶轻轻地扶摸着牌位上的名字,“茂儿!”夏元汶脸上沟壑纵横,老泪噙在眼中,轻颤地唤着夏茂的名字。“白发送青丝,你让爹怎么办呀?”
夏荞肩膀抽动着,抬眼望着夏元汶,伸出手抱住他的腰身,“爹!”
夏元汶弯着身子,将夏荞的脑袋抱在怀中,两父子头抵着头,呜咽起来。
夏荞在祠堂不知跪了多久,意识有些混沌,他起身回房。他进了房内,直立立地杵在屋中,突然门又被推开,他转身一看,脚发软往地上摔去。
“阿荞。”辛绩一个大步跨上前,接住夏荞,二人咚地双双跪在地上。辛绩托住夏荞的腰身,不曾想,这些天他的腰竟缩了好几寸。夏荞跪久了周身无力,双手搭住辛绩的肩膀,头搁在他的颈窝,嗓子嘶哑道:“你何时来的?”
“我不知晓卫州发生之事,你又不开口,我便想着偷偷过来看看你,才能放心。”辛绩抱着夏荞的后背,让他靠得舒服些。
“我不说你便也不问,哪有你这样的人?”夏荞艰难地扯起嘴巴笑了笑,“现在可否放心了?”
“你这样叫我如何安心。”辛绩又搂了搂夏荞快要滑掉的身子,“大哥和大嫂···”
夏荞点点下巴,“成川告诉你的?”
“那小子,嘴巴都撬不开。”辛绩说道:“我方才就在祠堂外。”
“快起来,到床榻上去,你若是再病倒,谁来照顾承均。”辛绩身材高大,多年习武精壮有力,一把搂起夏荞,扶到床边。
“呀!”辛绩轻呼起来,“小乖乖怎么睡在这?”
“承均刚到开封,身子不适,方才我花了好多精力才把他哄睡。”夏荞制止辛绩的大惊小怪,低声说道。
“你快歇着吧!我要回府了。”辛绩特意压低嗓音。
“这么迟,别回了,就在这睡吧!”夏荞拍了拍身边空出来的床榻,又把承均往里挪了挪。
“夜不归宿,六哥定会责骂我。”辛绩嘴上说着,却又伸了伸懒腰往床榻边坐下了。
“如今开封城危机处处,此刻夜已过半。”夏荞拉住他,“大了不明日我亲自登门向幼安解释,就说我非得缠着你过夜。”
“唔···三叔,”承均估摸着被夏荞和辛绩的谈话吵醒,他揉揉眼,又看见了辛绩坐在床边,“十二叔。”
“唉哟,把小乖乖吵醒了。”辛绩摸摸承均的脸蛋,又把被子掖了掖,脱掉靴子,规整地躺好。夏荞见状,伸手拨散辛绩的束发,又去拿了床被子,三人并排着,挤在床榻上,安然睡去。
翌日,夏荞伸手摸摸身旁,承均还睡着,辛绩的被窝却人走清冷。夏荞猛然坐起身来,这几日奔波归途,未曾有过一场好睡。昨夜却睡得异常安稳,似乎还做了梦,只是记不起来了。
夏荞起身,也找不到自己的衣衫,只得去柜中再拿一套,穿好外衣,又把承均的衣裳拿过来,替他穿好。“十二叔呢?他走了吗?”没想到承均睡得迷迷糊糊,却也记得辛绩同床过夜一事。
“三叔也不知他去哪了?”夏荞又拿过靴子,让承均自己穿上,“不如等下我们去找他?”
“好!”承均欢快答道。
“有何好事?”辛绩人未至,声音倒先传来。“我也要听。”
“还以为你不告而别,正想带着承均上门讨人。”夏荞随便把床榻扯了几下,就当收拾好了。
“承均,过来吃早饭。”辛绩把食盒放在桌上,朝承均招招手,今日他早早起床,就为了去街市买早饭。
“哇,好多样式呀,这是什么?”承均站在桌案边,盯着桌上的美食,口水都快滴到脚背上了。
“快来,”辛绩把夏荞和承均按坐在椅上,然后一样一样地给承均介绍,“水晶角儿、芙蓉饼、薄皮春茧、葱焙油炸、蝴蝶面···”
各式各样的餐点晃得承均眼花缭乱,夏荞欲起身,端起碟子,辛绩又按住他的肩,“放心吧!你爹我已经替你孝敬了。”
三人围坐在桌案边,其乐融融,吃着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