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叶臻以为是婢子,懒得穿上褙子。辛绩推门而入,看见身着亵衣的叶臻,吓得赶紧背过身子,“对不起,是我太唐突。”
叶臻笑笑,“无妨!”拿起衣架上的褙子穿上,但还是把袖子卷到手肘。“这天实在有些热。”
辛绩站着,看了看叶臻,“你,是何时起程?”
“三日后便出发。”叶臻的语气都是轻快的,辛绩却是苦笑着。
“你真是打定主意要嫁作商人?随他一道去中都?”
叶臻抬首,仍是笑着,“自古燕楼女子,无一不是寄望得遇良人,与之携手共老。你看看这开封城,哪个女子又有我这般好命呢?”
“那商贾之家妻妾众多,你个性直爽又无弯弯绕绕的心思,如何应付得过来?”辛绩站在屏风处,没走近。
“吕员外妻子早逝,我过去也算是续房,想来该不会太遭罪。”叶臻坐在妆台前,“乱世当中,有片瓦遮身、粗麻蔽体已是万幸,莫非我还能奢望那死生无渝、忠贞不二的情爱。”
“为何不能,只要你想···”辛绩脱而出口。
“不,我也并不想!”叶臻打断辛绩的话,她起身,神色严重,“嘉公子,我非你族类,难保将来不会生出二心,若你我对立,公子如何处之?”
许陵苕听着叶臻的话,更是坚定自己之前的猜测,不过她倒也佩服叶臻,当断则断,掐灭了辛绩的念头。
叶臻叹口气,又道:“嘉公子,方才我的话有些重,还望见谅。这两年,承蒙你的照拂,我在开封才一切顺遂。”
辛绩红着眼眶,微微仰着头,长长地吁口气,“朋友之间本就该相互扶持,关照。”
“这么多年我也只得你一个朋友。”
“走吧!我请你喝酸梅汤。”辛绩掖了掖眼角,“往后回了中都,也难有机会再喝了。”
叶臻点头,“待我换件衣裳。”辛绩退到门外,叶臻拿起一件青色的褙子套在身上,离开了房间。
橱柜内的两人早已汗流浃背,“古人云:非礼勿视。你倒好,眼珠子都快贴上去了。”
“那你下口未免也太重了吧!你瞧瞧。”辛弃疾把手伸到许陵苕眼皮下,“我可不管,这身上既有你的印记,怎么也算是你的人了。”
“你···”许陵苕脸上绯红,差点又撞到头,辛弃疾赶紧护住了她,“出去再说!”
辛弃疾爬出橱柜,伸展手脚,他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蜷缩在橱柜里真是委屈极了。许陵苕刚一站起来,就腿脚发软,辛弃疾担心她摔倒,于是一伸手,挡住她的身子。许陵苕惊呼一声,“还不把手拿开。”辛弃疾偏一看,自己的手正挡在许陵苕胸前,有些酥软,他“哦”了一声,脸咻地一红,忙收回手。
呀!许陵苕轻呼,辛弃疾转身楼住她双臂,扶她坐到叶臻妆台前的凳子上。许陵苕抬起头,可怜兮兮地说道:“脚麻!”
辛弃疾抿了抿嘴,蹲下身,抬起许陵苕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按摩起来,谁也瞧不见他的眼角都眯起了一条好看的皱纹。
“呃,好了!”许陵苕缩回脚,站起身,“赶紧离开。”
辛弃疾抱臂,转了一圈,“你该不会是诓我吧?”
许陵苕偏过头,挑眉,“你猜。”
许陵苕走到门边,透过门缝悄悄打探着外面的情况,辛弃疾在她身后道:“走这边。”说着拉过她的手,二人翻过窗户,离开了叶臻的房间。
“你知道我躲在柜里,故意站在外面吓唬我?”许陵苕问道。
辛弃疾大口地吸了吸新鲜空气,“为何夜探叶臻闺房?若不是我请季姑娘帮忙,拖延她回房,我二人就被发现了。”
许陵苕想来也觉得奇怪,平日里季宛之斯文大方,说话也是轻细沉稳,今日与往常特别不同。“我第一次在撷芳居见到她,头上所戴那支玉簪是我娘亲留给我的,但早已被我在滨州质库当掉,为何会在她手中?”
辛弃疾思考一阵,“替她赎身那商贾姓吕?”许陵苕点头,又道,“莫非你认识?”
“天下哪有如此巧合之事,必是有人刻意为之。”辛弃疾想起了那个在兴国禅寺施粥的吕员外。
“唉,说不定,叶臻是我姨娘呢!”许陵苕一直发觉叶臻跟青歌有那么几分相似,而且她抽屉里面的首饰有不少是青歌留给她的。
“哈哈!”辛弃疾笑起来,“你可别瞎认亲戚,乱攀关系,她是契丹人。”
许陵苕讶异,“你如何得知?”
“她肩膀处有契丹族的图腾,我方才瞧见了。”许陵苕这才搞明白,辛弃疾方才看得起劲的原因。
许陵苕像是松了口气,不久旋即又皱眉,“看来我娘亲,她是女真人?”
辛弃疾点头,“八九不离十。”
“可是我娘她···”
“你不用说,我懂!”辛弃疾轻揉着许陵苕的发,“你是你,她是她!”
二人沉默一阵,许陵苕突然说道:“不如我们也去喝酸梅汤吧?”
“不去,待会碰着十二哥,我还不知如何圆场!”辛弃疾连连拒绝,“我带你去个地方,保管你满意!”
辛弃疾带着许陵苕沿着汴河走到中游,夜市正当热闹,辛弃疾找到小摊位坐着,又朝摊贩喊道:“叶兄,来两碗紫苏膏,多加点熟蜜。”
“好嘞!”叶春时一边回答,一边在锅里熬着紫苏膏。
叶春时端着两碗紫苏膏放到桌上,“咦,辛公子,今儿换人啦?”
许陵苕正坐在凳子上,也不言语,只是盯着旁边的人。“我那两位兄弟今日喝酒去了。”辛弃疾偏过身子,双眼巴巴地望着许陵苕,“他说的是十二哥和桐书兄。”
许陵苕抬眉一笑,拿起勺子舀起一口紫苏膏送进嘴里,“嗯···”许陵苕抿着嘴,砸吧一口,“清甜纯香,入口顺滑,果真不错。”
“没骗你吧!”辛弃疾说道:“这汴河只有叶兄才做得出如此美味。”
叶春时不好意思笑笑,“辛公子过誉。”他走过来跟许陵苕讲,“这紫苏膏呀是将紫苏、肉桂、陈皮、良姜、甘草磨成粉,加水煮沸后,再加入熟蜜,慢火熬成膏。既是小吃,又是药物,可治疗消化不良。”
“开封果真是鸾翔凤集之地,这小日子过得可比北方精致多了。”许陵苕的紫苏膏很快就见底了。
二人吃过消夜,往司元巷走着,突然,许陵苕仿佛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急急忙忙地朝前跑去,辛弃疾拨开众人,跟上她。
“怎么了?”辛弃疾问道。
许陵苕摇摇头,那身影一闪而过,或许是她看错了吧!“好像瞧见了一个朋友。”
“朋友?”辛弃疾皱眉,他与许陵苕在腻在一起的时间不短,可从未见过她结交朋友,“你在开封有认识的朋友,我为何不知?”
“只准你有红颜知己,还不准我结交一两个朋友?”许陵苕呛道。
“这世道人心叵测,万一他居心不良,我也好替你甄别甄别。”辛弃疾挖空心思地想要知道许陵苕到底结交了哪些朋友。
“人家可是蔡州的高门大户,还能对我有何企图?”许陵苕小声道。
“你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
“我都听见了。”辛弃疾脚步踩得碎碎的,拉住许陵苕的衣袖。
“听见了你还问,自己琢磨呗!”许陵苕毫不掩饰自己飞翘的眼角,惹得辛弃疾一头雾水。
······
辛弃疾与辛绩在后院练完剑,孙氏走过来,“来,喝点江豆汁。”碧桃把两碗豆汁放在石案上。这天气渐热,二人又刚刚练完剑,凉凉的豆汁儿正好解渴消暑。“阿疾,祖父在书房等你呢!”孙氏理了理辛弃疾的衣襟。
丁九跑过来,“嘉公子,党公子来府上了。”
“党兄来啦!”辛绩话说着,身子却没动,“他在哪?”
“在前厅呢,你要去吗?”丁九回道。
“让党兄直接到后院来呀,”辛绩说着,“他又不是外人。”
丁九得令后又跑到前厅,把党怀英引到了后院。
“恭喜党兄摘得进士二甲第五名,”辛绩起身拱手道。
“茂嘉兄弟谬赞。”党怀英谦虚极了。
“听闻党兄不日便要前去莒州赴职?”
党怀英点头,辛绩请党怀英坐下,又道:“有党兄这般为民请命的父母官,莒州百姓真是有福。”
党怀英连连摆手,“茂嘉兄弟本就是官家子弟,若是有机会出仕,必然也会成为造福一方的好官。”
“哈哈···”辛绩笑起来,“入仕?我这辈子怕是没戏了。或许那饮醉纵马,赏雪折花的日子更适合我。”
“对了。”党怀英四下打量一圈,“幼安不在吗?”
“在书房呢。”辛绩招呼着党怀英喝茶,等辛弃疾出来。
翌日一早,辛绩来到前厅,拿起桌上的春饼咬了两口,环视周遭,“六哥还未起身?”
“嘉公子怕是糊涂了,公子哪日不比你起得早?”丁九一副骄傲的表情。
“那他去哪了?”辛绩灌下两口茶。
“今儿一早党公子就到府上约了公子,说是要去登寺,辰时未到便已出门。”丁九收拾着桌上的碗碟。
“登寺?开宝寺?”辛绩撇嘴,莫非六哥忘了今日是季宛之和叶臻离开开封去中都的日子。
“应当是吧!离咱最近的也就开宝寺。”
“丁九,你在家等着六哥回来。”辛绩擦净嘴和手指,起身道。
“嘉公子,你去哪?”丁九朝着辛绩背后喊道。
“渡口,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