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白呷了一口茶,再瞅了那台子上绿衣娘子,却无心再听下去。
那一日,无名说过,绿菱已然被他赶去了凡界。
夜白早就应该想到在这里会遇见她,这小绿平日里一张面冷得起霜,却独独爱好说个书啥的,此番在此处的台面上见到她却也不意外。
只是这心里头咯应得慌,起身说茶喝得有点多,得上个茅房。
找了个借口溜了。
长河岸边,无灯盏河灯顺流而下。
夜白亦不能免俗,手中一盏荷花灯放置于河流之上,莫名的惆怅。
唯今倒是比当年多了一桩心愿,那就是她与无名以后都会顺风顺水,不会起半点波澜。
花满市,月侵衣。少年情事与谁听。长河边上春寒浅,满池河灯顺水归。
荷花灯闪着粉白的光亮,在水面之上打了一个漩涡,旋即顺水而流,淌入数盏河灯之间,遍寻不着,承载着自己的殷殷希望的是到底是哪一盏。
身后来了衣着十分华丽的公子哥儿,此公子哥儿性子与他那一身高调的装扮截然相反。
只静静地站在夜白的身边半晌不说话,开口却是出乎人意料。
“夜白,你......”开口亦踌躇,到底说话没有说一半吞一半的。
“你与无名在一处啦?”
他倒是多此一问,打今儿个一帮仙友们聚在一起之后,明眼人一瞧皆明白。
他既问了,她也得答一答,才是最基本的礼节。
“是的。”
其实夜白已然做好了准备,今儿个一众仙友们必得一个接着一个的拷问才得方休。
不曾想,一帮女娃了们疯疯傻傻的,闹一场就过去了。
倒是这殿下,他要是问起来,夜白却得斟酌又斟酌,以便讨好他,不将夜白与无名之间的事情告之于天帝爹爹。
倒不是夜白觉得她与无名之间的恋情见不得天日,只单纯觉得她乃天山一介修行不太高的小仙而已,谈个情说个爱的,确实不值得一提。
更何况,到底她与无名确实来自于不同的世界,她不想闹得满城风雨。
只简单两个字,不敢再多说。
椒图静静地看着那河面上飘远了又来的河灯,声音似乎有些落寞。
“你对他可是真心,他对你也可是真心?”
“当然,情爱之间就讲究个你情我愿,若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岂不是无趣得很?”
“如此说来,我岂不是那剃头挑子一头热之人?”
夜白明白,殿下言语之间的意思。
“殿下,情不知所起,缘不知因何而来?你我之间,缘份如此,我想说,你值得拥有更好的。”
椒图粉面在夜风中瞧不出神色,但那言语之间却是出卖了他落寞的表情。
“你都说了,情不知所起,缘不知因何而来。雁过留痕,风过留声。它来了,正如这河面之上的河灯一般,它虽然飘远了,但它却实实在在的在这河面之上停留过。岂能说灭就能灭的。椒图此生怕难再......”
他欲言又止,想表达个什么夜白明白,觉得十分内疚。
“殿下,咱们还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得了空闲,我这酒肆永远都有你的位置。”
他长叹了一口气,悠悠然看着前方,眼神似是空洞,又似是迷茫。
“其实,上回在妖界我就看出来了,你与无名怕不是早就认识了,却独瞒着我一人。他,莫非就是你上回元宵佳节来等的故人?”
夜白不想隐瞒,点头承认。
“是的,只因在天山之时与无名因缘巧合之下认识,乃一见如故,那一日,我确实是赴约而去。”
“那,此后的大半年,你都在他的身边?”
他倒是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
“是的。”
殿下面色在柳风中一黯,瞬间恢复了平静,半天也默不作声。
长河边那会子川流不息的人流,走了又来了,来了又走了,走了再也不来。
河面之上顺水而东流的河灯也走了,不再来。
只余晚风吹拂着春柳,在夜风中凌乱的飘荡。
夜白立在河岸边,双脚已然发了麻,内心十分踌躇。
这殿下不知此时在想个啥,他盯着那微波荡漾的河面上快一个时辰了,居然半步也曾挪动过。
内心犹豫了千百遍,是要陪在他在这风口上吹着呐,还是在这风口上他陪着自己个吹着。
若他在这河岸边上如一尊雕像一般,站上一整夜,夜白不敢保证天亮之时,这一双腿还是不是自己个的。
他那头终于转过头来。
“天色不早了,我也要回天宫去了,金鸡啼晓之时,我又得上值了。”
夜白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走了。
却见他满面不舍瞅了夜白道。
“正如你所说,情不知所起,却也要两厢情愿才是完美。无名,他虽说不是仙界之人,在我看来,他却是我椒图这许多年以来,唯一一个认为能入得了我椒图眼之人。他理所当然是与我旗鼓相当的对手,可惜的是,在情与爱之前,我这剑还未出鞘,就已经输了。不得不说,你与他,倒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我祝福你与无名,亦希望你与他都好好的,一生如这长河水一般,数万年以来都这么平顺。”
他挪了脚步,一袭金灿灿的衣袍亦未能掩藏住他满眼的落寞。
长河岸边,两个人缓缓而行。
“夜白,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无名他对不住你,别忘了,你身后还有我。”
“嗯,我知道。”夜白内心感动,感动她这这万年前所遇见之人不多,却都是可深交之人。
长河再长,也是有尽头。
长河尽头的那一棵榕树下,椒图止了脚步。
夜非常之静,四下里无人,一朵灰暗的云朵飘来了椒图的身边。
他却不着急腾了那云,那朵灰云就低眉顺眼地候在一旁。
殿下一双深幽的眼眸仿似未曾聚光。
“夜白,如果,我于无名之前遇见你,你我之间可会有故事?”
夜白不晓得如何回答,她与无名确实相遇在先。
如果,她早一些跟着姑姑去得天庭作客,早于无名之前认识椒图,这一位仪表堂堂,非常人之能比的天界殿下,是否他们之间也会有一场剪不断理还乱的故事呢?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