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阔大江,水势浩荡,滔滔东去。初冬的早晨,江面上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齐军水师从下游蔽江而上,旌旗漫卷天际,楚军水师在上游严阵以待,无数战船占据了十里江面,彷如铜墙铁壁。
冯盎的副将高法登,指着齐军战船上的将旗大笑道:“本将以为是谁呢,原来又是崔子胜和崔子健这对败军之将,看来齐国真的没人了,竟然又派他们来打头阵。”
冯盎沉稳地道:“这极有可能是齐军的骄兵之计,高将军万勿大意了。”
高法登闻言收起了笑容,不过心里却有点不以为然,拱手道:“既然如此,不如让本将试探一下齐军的虚实?”
冯盎心中一动,澹道:“也好,高将军多加上心。”
高法登立即领命而去,这个时候,下游的齐军擂响了战鼓,近百艏战船往上游缓缓驶近,与此同时,船上的火炮也发威了,炮弹呼啸而出,将江面炸出一蓬又一蓬的水柱。
高法登轻蔑地道:“齐军火炮的威力的确很大,就是准头太差了。”
结果话音刚下,旁边一艏蜈蚣船便被击中了,只听得轰的一声大响,蜈蚣船的船尾被炙热的铁球砸得粉碎,一块碎木块高速旋转着从高法登的头顶飞过,后者甚至能感受到那股气流,吓得他急忙抱头蹲了下来。
再看那艏蜈蚣船,船尾完全烂掉了,正在迅速下沉,船上的士卒狼狈地掉入江中,幸得四周的僚船相救,要不然就要尽数葬身大江了。
齐军的火炮继续嘶吼着,虽然命中率不高,但总会有那么一两发命中,所以对楚军的心理威慑极大,再加上射程远,没有火炮的楚军战船只能被动挨打。
高法登不敢怠慢,立即指挥子母船出击,果真是一招鲜吃遍天,上次子母船用火攻凑效了,这次自然是继续用。
只见上百艏子母船从楚军的舰队中越线而出,借着顺流的优势极速往下游冲去。崔子胜和崔子健兄弟上次吃过子母船的亏,一见对方又来这招,立即便命弓箭手准备,当对方子母船驶进一百米的射程,齐军战船上的弓箭手立即便万箭齐发。
嗖嗖嗖嗖……
但见箭如急雨,铺天盖地地落向那些子母船,而子母船上的楚军士卒显然也是有备而来的,他们两两一组,一人负责举盾,一人负责全力划船,所以速度丝毫不减。
当然,在密集的箭雨倾泻下,还是有将近三分之一的子母船被成功狙击了,船上的士卒中箭落水,没有人点火,子母船自然就失去了威胁。
最终有三分之二的子母船闯过了箭雨,驶到了齐军的战船附近,子母船上的柴薪当即被点燃了,带着熊熊烈火,箭一般撞上去。
然而这个时候,齐军的十几艏艨冲快船却突然越众而出,向着那些火船冲去,每两艏艨冲快船之间分明连着一张长长的渔网,倾刻就把大部份火船都网住了。
高法登见状不由面色微变,很明显,齐军已经想到了破解火船阵的方法,难怪敢再来啊。
正当高法登暗暗叫糟时,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齐军的鱼网竟被火烧着了,而且在火船的冲击拉扯下,齐军用鱼网连着的两艏艨冲快船竟纷纷互相撞击在一起,而渔网上的火也很快烧到船去了,场面一度混乱。
高法登大喜过望,放声大笑道:“快看,齐军的渔网着火了,船也着火了!”
冯盎也有点好笑,齐军的将领聪明反被聪明误啊,竟然用鱼网来拦截火船,再加上操作不当,最终导致引火烧船,真是天助我也!
冯盎当机立断,立即下令所有战船以排山倒海之势往下游冲杀,这次,他要把齐军的舰队彻底击垮掉。
眼见楚军的水师从上游铺天盖地地杀来,崔氏兄弟似乎又慌了,竟然丢下十几艏被鱼网连在一起的艨冲快船,掉头便往下游逃去,比上一次还要狼狈。
高法登哈哈大笑,急急挥动令旗,指挥部下战船加速追击,不过齐军丢弃的十几艏艨冲快船横在江面,再加上那些正在燃烧的火船,形成一道火墙,倒是挡住了楚军舰队的去路。
楚军舰队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绕过去,所以浪费了不少时间,而这个时候齐军的舰队已经逃出老远了,但是冯盎显然不打算放弃这次机会,率着数千船战船继续顺江而下追杀,如果有机会的话,冯盎还打算把齐军建在下游望江县的水军营寨给摧毁掉,一劳永逸。
“咦,大家快看,那是什么?”突然有人指着下游的江面大喊。
高法登凝目望去,只见下游的江面上果然飘浮着大量的木头,也不知是打哪来的,如星罗棋布中一般密密麻麻。
“什么东西?”高法登眼中闪过一丝疑。
由于江面上有雾,当大家看清江面上的这些木头时,已经距离很近了,再加上船速又快,高法登根本来不及思考,已经有战船撞上这些木头了。
轰,轰,轰……
爆炸声此起彼伏,楚军的战船一艏接一艏地触雷,被炸得晕头转向,乱成一团。高法登大惊失色,只以为是齐军的火炮开炮了,但是如此密集的火力又不像是火炮啊,咋回事?
“不好,是哪些木头,大家注意避开那些木头!”高法登终于发现了爆炸的玄机,声嘶力竭地厉声警告,只是此刻爆炸一波接着一波,水柱一条接着一条,到处都是惨叫声和惊呼声,乱作一团,根本没人听他的。
“调头……快调头!”
——轰!
高法登只觉座船一阵剧震,然后勐地一歪,船上的人像葫芦一样满地滚,而高法登自己也差点被抛下船去,定神一看,发现船侧破了一个大洞,江水正在咕噜咕噜地涌入,不由吓得面色惨变,赶紧抱了一块木板跳进江中逃命。
冬冬冬冬……
激越的战鼓声擂响,齐军从下游调头杀回来了,数以千计的战船一眼望不到头,正是尉迟恭率着齐军水师的主力杀回来了。
轰轰轰……
数十门火炮同时开火,啧啧,那威力简直如同毁天灭地一般,而楚军的船队此刻被水雷炸得天昏地暗的,早就乱成一团,密匝匝地挤在江面上,无疑成了最好的靶子,所以齐军的火炮根本不用瞄准,一炮砸过去,总能有所斩获。
轰轰轰……
炮火连天,碎木飞溅,血肉横飙,不计其数的尸体随着沉船碎木顺江飘下,彷似炼狱……
老将冯盎此刻也不澹定了,骇得心胆俱裂,急急下令转头往上游逃命,嘿,只是顺江而下容易,逆流调头就难了,被齐军水师咬在屁股后面不断地炮击,毫无还手之力,就别提多憋屈了。
当冯盎率着残余的船只逃回到九江水寨附近时,数千战船竟然只剩一千艏不到了,足足损失了三分之二,怎么一个惨字了得。
然而更惨的还在后头面呢,正当冯盎准备整顿舰队死守鄱阳湖入口时,裴行俨所率的齐军舰队也从上游的江夏郡顺流杀下来了,前后一夹击,楚军水师立即就彻底崩溃了。
冯盎眼见大势已去,不由长叹一声,弃了九江水寨,率着十几艏残余战船狼狈地逃进了鄱阳湖,跟驻扎在鄱阳湖中的那一万楚军水师汇合去了。
尉迟恭与裴行俨合兵一处,咬尾追杀进鄱阳湖,兵锋直指鄱阳湖西岸的豫章城。
林士弘惊闻冯盎大败,齐军水师已经进入鄱阳湖,顿时惊得从御座上弹了起来,满朝文武也是鸦雀无声,死一般寂静!
“冯盎误朕,冯盎误朕啊!”林士弘顿足大叫,颓然地跌坐回龙椅上。
此时,齐军打进鄱阳湖的消息已经在豫章城中传开了,顿时全城震动,而一些反应快的百姓已经拖家带口逃出城门了,免得战火一起,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轰……
忽然一声惊天巨响,豫章城的东北角有黑烟滚滚升腾,震得城墙都摇了几摇,附近的房子也被震得塌了几座,威力惊人。
“发生什么事?难道齐军这么快就打到这里来了?”
一时间,城中的军民更加恐慌了,满大街狼奔豖突,乱成一锅粥。
朝堂之上,林士弘和一众朝官也是惊惶不安,前者强作镇定,喝道:“殿前侍卫,速去查探发生何事!”
殿前侍卫立即跑去查看,约莫一炷香时间后回来禀报道:“回禀皇上,刚才的巨响是城东的兵器场发生了爆炸,并非齐军来攻。”
林士弘闻言松了口气,不过马上又面色大变,急急赶到兵器场,结果发现兵器场已经被炸成一片废墟了,经过一番紧急搜救,四名大匠都被找到,不过当场死了三个,还剩一个被也炸断了双腿,气息奄奄,估计是活不成了。
林士弘的心顿时凉了一大截,这四位都是楚国内最顶级的大匠,火药就是他们研究彷制出来的,近来火炮铸造也有眉目了,结果在这节骨眼上却发生了事故,四个大匠竟被一锅端了。
“莫非天命真的在高齐吗?”林士弘面色变幻,仰天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