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对高不凡如此高度褒奖,令到在场官员都各怀心思,均意识到一颗政治新星正在冉冉升起了,而高不凡可没想那么多,就大隋如今这气象,就杨广现在这种疑神疑鬼,喜怒无常的状态,改朝换代也就数年之内的事了,谁在乎呢?
当然,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高不凡连忙谢恩,并口头表示了几句不要钱的忠心,然后就获准站到一边去了。
此时,临清县令崔武还跪在那,看得出十分紧张,连额头都渗出了一层细汗,当杨广阴沉的目光看过来时,这位崔县令更是吓得大气也不敢透,跪伏在那儿一动不动敢。
“你又是何人?”杨广淡淡地道,分明是在明知故问,因为崔武此身穿着县令的官服,一看就知道是本地的县官。
崔武一个激凌,连忙道:“回皇上,臣乃临清县令崔武,在此代表本县百姓恭迎皇上圣驾。”
杨广眼角两边的鱼尾纹登时微微竖起,眼神蓦的凌厉起来,冷道:“你可是清河崔氏出身?”
崔武内心惊惧万分,吃吃地道:“回皇上,臣的确出自清河崔氏二房一系。”
杨广微微合上眼,凌厉之色也随之而敛去,恢复了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只是在场一众官员都不禁心惊胆战的,因为这可是杨广准备发怒的先兆,完了,这个崔武要倒大霉了。
果然,只听杨广道:“朕听说清河崔氏有一女嫁与了反贼杨玄纵,是也不是?”
崔武面色微微发白,冷汗哗哗直冒,额头几乎都要触碰到地板了,颤声道:“确有此事,当初司徒楚公杨素还在生,亲自为其次子杨玄纵求娶我清崔氏大房一系嫡女,已经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
杨广点了点头道:“崔杨两家既然有姻亲关系,那么崔氏名下的马场有没有为杨玄感提供过战马?”
崔武此时浑身都微微发起抖来,吃吃地道:“皇上明鉴,清河崔氏绝对没有资助过杨玄感战马,事前对此事也丝毫不知情。”
杨广淡淡地道:“姑且言之,姑妄听之,那朕就姑且当没有吧,日后若一旦查出清河崔氏参与杨玄感谋反,决不轻饶!”
崔武整个人都快吓瘫,闻言倒是暗松了口气,因为听杨广话中之义,应该是没有掌握到清河崔氏勾结杨玄感的证据。
高不凡还是首次得知清河崔氏竟然跟杨玄感有姻亲关系,不过,门阀世家之间彼此联姻本来就是常规操作,像清河崔氏这种大家族,人丁兴盛,只怕跟大部份门阀世家均有联姻,关系盘根错节,丝毫也不出奇。
至于清河崔氏到底有没有资助杨玄感造反就不得而知,反正听杨广的语气,似乎暂时还没掌握到证据,此时只不过一种警告和敲打。
正当大家以为崔武躲过一劫时,杨广的嘴角闪过一丝微不可察冷笑,将一份清单扔到崔武面前的地上,冷冷地道:“崔县令,这就是你们临清县迎接圣驾的贡品?安敢如此怠慢朕耶?”
崔武的冷汗再次冒了出来,战战兢兢地捡起那份清单,的确正是临清县供应御驾船队的物资清单,上面的物资虽算不得豪华,但也绝对不算差,跟邻县进贡的差不多,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成了怠慢圣驾了?
“皇上……是臣失职,臣回去再多备一份贡品!”崔武明知杨广在给自己穿小鞋,但还是识趣地伏首请罪。
杨广本来就是要寻个由头整崔武,以便对清河崔氏杀鸡儆猴,所以目光一厉,寒声道:“不必了,来人呀,临清县令崔武怠慢圣驾,就地格职,押下去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崔武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嘭嘭嘭的把头叩得震天响:“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啊,臣并非怠慢圣驾,臣只是一时疏忽了!”
杨广无动于衷,两名千牛卫上前便欲把崔武架下船去斩首,在场一众大臣一个个噤若寒蝉,唯一坐着的樊子盖也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根本没人敢替崔武说情。
正当崔武就要被押出去斩首了,杨广却忽然皱起了眉头,冷道:“且慢!”
两名千牛卫闻言停下了动作,正当大家不解时,杨广目光冷冷地盯着高不凡道:“高郎将何故发笑?”
此言一出,全场所有目光都刷的一下集中到了高不凡身上。
杨青若娇躯急颤,既惊且疑,你这家伙到底要作甚?嫌命长了不成,别人都避之不及,你还要多管闲事!
萧皇后也是一脸的惊讶,这孩子本来挺聪明的呀,何故这个时候故招惹皇上不快?
的确,杨广现在很不爽,他欲杀鸡儆猴,用酷烈的手段来震慑群臣和那些门阀世家,结果高不凡竟然还一脸轻松地发笑,这分明就是对自己的蔑视嘛,真真活得不耐烦了,莫非是连升四级,所以得意忘形了?不知死活的东西,若说不出一个合理的缘由来,看朕如何收拾你,朕能把你提起来,就能把你打进十八层地狱!
高不凡仿佛没有察觉到杨广隐藏在阴沉目光后面的杀机,还有点不好意地道:“回皇上,臣刚才突然想起一件事,一时忍不住君前失仪了,臣之过!”
众人不由无语,皇上杀气腾腾地准备杀人,你小子竟然还有心思想其他事情,想其他事情就算了,还笑出声来,你小子是猫?有九条命?
宇文化及和李浑李敏叔侄暗喜,目光就好像看着一个死人般看着高不凡。
杨广闻言轻哦了一声,饶有兴趣地问道:“什么事这么好笑,不妨说出来也让大家也开心一下!”
杨广越是平静,大殿内的气氛越是紧张,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高不凡讪讪地道:“只是一些市井小民之言,而且是关于皇上的,臣担心皇上听了会不高兴。”
此言一出,在场一众官员的表情精彩了,竟然是市井小民关于皇上的话,嘿,这小子不会是嫌死得不够快吧?
“无妨,朕正好也想听听老百姓是如何议论朕的!”杨广淡淡地道。
杨青若一颗心都快从喉咙跳出来了,又不能冲上去捂住高不凡的嘴,只能咬着樱唇,紧捏粉拳,默默祈祷这混蛋不要作死!
高不凡仿佛浑然不觉利刃已经悬颈,躬身道:“那臣便斗胆了,数日前臣抵达临清迎接圣驾,闲来无事便沿着运河两岸随便走走,忽遇见两名百姓在地里抢收麦子,这两名百姓是一对父子,估计是干活累了,坐在田梗上喝水休息闲聊,只听那儿子擦着汗问父亲道,咱们在地里干活累个半死,不知皇上现在在作甚?”
“然后呢,其父如何对答?”杨广淡淡地问,不过明显坐直了,旁边的萧皇后也是饶有兴趣的模样。
高不凡笑道:“那父亲说道,蠢货,还用问,皇上自然是戴着金斗笠,披着金蓑衣,用金镰刀在田里收麦子了,那像咱们,喝水用陶碗,皇上喝水也是用金碗的。”
萧皇后愕了一下,继而咯咯地娇笑起来,仿佛花枝乱抖,杨广亦禁不住失笑出声,他这一笑,殿内萧煞的气氛顿时淡了许多。
杨青若松了口气,总算放下了心头大石,美眸狠狠地地瞪了某人一眼。
萧皇后笑得根本停不下来,良久才拍着饱满的胸脯喘着气道:“皇上,你到底有没有金斗笠、金蓑衣和金镰刀?”
杨广好笑道:“朕怎么会有那些玩意,若皇后想要,朕倒是可以命工匠打造一套,不过皇后你得戴上下地干活!”
萧皇后咯咯笑道:“臣妾办不到!”
杨青若笑道:“百姓无知,估计也不清楚金子到底有多重,金斗笠金蓑衣穿在身上,普通人别说干活了,只怕连走路都困难。”
高不凡趁机道:“可不是,老百姓见识浅薄,只以为皇上富有天下,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家里用的肯定都是昂贵的金子,殊不知当皇上也有当皇上的烦恼,要管理千万人口,要保持如此庞大的国家正常运作,每日得消耗多精力?说是日理万机也不为过,百姓在地里干活固然十分辛苦,但皇上也不轻松啊,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杨广闻言心中十分舒服,面色也好看起来,萧皇后点了点头赞道:“难得高郎将如此体恤皇上,当皇上确实很辛苦,有时候批阅奏本到子时都不能休息,哀家看着都心疼呀!”
“皇上为作国事操劳,臣等于心不安,还望持上保重龙体!”内史侍郎虞世基是最擅长拍马屁的一位,立即见机跪倒表忠心,其他大臣见状急忙纷纷跪倒效仿。
杨广见状龙颜大悦,再看高不凡似乎也顺眼了许多,抬了抬手道:“诸位爱卿平身吧。”
宇文化及这货不由暗暗哀叹,不得不承认自己拍龙屁的功夫还火候未到,瞧瞧人家高不凡这小子,拐了个大弯还能拍上龙屁,而且拍得那么清新自然,拍得皇上那么舒服,不行,老子得学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