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凌晨,云辰等人悄然离开了丰州这座边境小城。他选择弃水路走陆路,但一直不说要将微浓带向何处,更绝口不提回黎都之事。一路上,云辰不放心几个侍卫看守微浓,便与她、小猫儿三人共乘一辇,其余几个侍卫则另乘一辇,由他们轮番驾车赶路。
如此过了两日,微浓实在忍不住了,出口相询:“你要把我带去哪儿?”
“一个安全的地方。”云辰不欲多言。
微浓心生疑惑:“你作为宁军督军,难道不用回黎都复命?”
“你觉得宁王会在乎吗?”云辰反问。
可微浓这一问,也算说穿了他的真实身份,小猫儿听得目瞪口呆,指着云辰:“您是……您是督军大人?云大人?”
云辰不置可否,反而对她命道:“你先去另外一辆车上。”
小猫儿不敢再问,兀自跳下车辇。她这一走,车内只剩下微浓和云辰两个人,后者才道:“宁燕开战,正是我复国的好时机,我要做些事情再回去。”
微浓立时紧张起来:“你要做什么?”
“你很快就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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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辰说出这话五日之后,一行人已快马加鞭到了演州地界,经过小猫儿的细心照料,微浓的肩伤也渐趋好转,左臂已能够小心活动。因着幽州失守之事,演州也是人心惶惶,唯恐燕军会跨过闵州打过来。
正午时分,云辰带着众人大大方方来到酒楼用饭,刚点了几个菜,便听到旁边一桌有四五个书生正凑在一起讨论战况。
“燕军占领幽州之后,这都半个月了,是一直在休养生息吗?”
“听说闵州人都在逃难啊,我姑妈一家前些日子都来投奔我们了。”
“也不知王上到底能不能收复幽州,总之别再把闵州搭上就成……”
……
几个书生正七嘴八舌议论着,忽听一年轻人嗤笑一声:“你们不必杞人忧天,燕军一时半会儿还打不过来。”
“为何?”众人纷纷询问,这下子不止同桌,就连邻桌的人也都被吸引了注意。
那年轻人兀自喝了口茶,才不紧不慢地解释:“其一,幽州府一战,听说燕国的摄政王受了伤;其二,楚地前些日子发生起义了。”
起义!微浓噌地站起来,一颗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儿里。如今正值燕宁交战,楚地这几年都好端端的,早不起义、晚不其一,为何偏偏选在这时起义?是自发行为?还是有人唆使?聂星逸坐镇燕王宫,可有能力将此事解决?若是处置不妥,起义越闹越大,燕国岂不是“后院起火”?
还有,无论是镇压起义还是和平谈判,聂星逸必定要派一批燕军赶赴楚地,这是否会影响支援前线的燕军数量?是否会影响拱卫京畿的人数?燕国是否会内里空虚、被人趁虚而入?
一瞬间,微浓想到了许多种可能,又对应每种可能想到了许多种后果,每一种后果对燕国都能带来灾难性的伤害。
“楚地起义可真会选日子啊!”微浓视线转向云辰,直白讽刺。
后者却没有回话,只从容自若地喝着茶,像是对这个消息很满意似的,唇畔还勾着一抹笑意。
微浓顿时没了胃口:“你们慢慢吃吧。”她说完这一句,转身便往酒楼外走,几个侍卫立即跟上。
这一次,云辰倒是坐着没动,蔼声嘱咐小猫儿:“一会儿带些点心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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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一连数日,微浓不再和云辰说一句话,并两次试图逃跑。云辰对此早有防范,令侍卫寸步不离地监视,成功将她逃跑的心思扼杀。
八月初,一行人落脚在演州与富州的边界之处。云辰将微浓安置在一所三进三出的宅院之中,微浓这才看明白,此地是云辰的一处秘密据点。
而他竟对她毫不隐瞒。
但这并没有缓和两人之间越来越僵的关系。与之相反,小猫儿与微浓才是越来越亲近,她自然也少不得在微浓面前替云辰说好话。
故而当云辰来找微浓时,便在门外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小姐,您到何时才愿意和云大人说句话啊!你们两个已经很久不说话了。”小猫儿低声试探。
微浓良久才作答:“不是不想说,是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一开口就忍不住讽刺争吵,倒不如不说。”
小猫儿有些好奇,想着如今和微浓走得近了,便也斗胆问道:“那您能告诉我,您和云大人为何闹别扭吗?”
“闹别扭?”微浓似乎觉得这个说法很可笑,低声回道:“我们不是闹别扭,是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可是……可是云大人对您这么好,处处都让着您、关心您,他是以前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才让您这么生气?”
这一次,微浓沉默得更久:“不,恰恰相反,是我以前做了不好的事,害他家破人亡。”
小猫儿立刻想起了茶楼里说书人的故事,便将两人的故事想象成了一出苦命鸳鸯的戏码,忍不住感叹:“那您还生气什么呀?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以后……以后和他好好过日子不成吗?”
“可他要报仇,”微浓语带疲惫,“冤冤相报,这种日子我厌倦了。”
“他……他是要找您报仇吗?”
“不是。”
小猫儿咬着下唇,像是在认真地思考什么,半晌才道:“容猫儿多嘴说一句,若是有人杀了猫儿的家人,猫儿也会报仇的。”
“报仇我无话可说,”微浓把玩着手中茶杯,“但报仇要死很多人,付出巨大的代价,我们谁都承受不起。”
云辰听到此处,没有再往下听,就连他方才想对微浓说的话都再也说不出来,只好默默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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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原澈也已经快马加鞭赶回了黎都。因为这次吃了败仗,半路又送走微浓,他也是胆战心惊,不敢有一丝懈怠,一回黎都,连衣裳都没换便直奔宁王宫面圣。
这一次倒是没让他久等,宁王很快便传见了他,可一进殿门,迎接他的便是“砰”一声闷响,和随之而来的晕眩、疼痛。
宁王直接将笔洗砸在了他脑袋上,怒声喝斥:“你还有脸回来!”
原澈立即下跪,连连磕头谢罪:“孙儿知错,是孙儿无能。”
宁王气得浑身发抖,站都站不稳了:“当初你求了多少次,还胸有成竹地对孤说,定能杀燕军片甲不留。如今呢?输了不算,还让燕军俘虏了一万多人!”
宁王“啪”地将一封书简撂在地上:“你自己看看!聂星痕写了什么!他要求用这一万俘虏换回废后暮氏!可人呢?你把人弄到哪儿去了?啊?”
原澈心虚地低着头,不敢接话。
宁王似乎还不解气,又怒气冲冲地走下丹墀,一脚踹到原澈身上:“折子里说得倒好听,生擒了燕军主帅烟岚郡主,你擒到哪儿了?她是死是活?孤连一根头发都没看见!”
原澈挨了窝心脚,猛地向后仰摔在地,额上的疼痛已顾不得了,只觉得自己呼吸困难:“她……她重伤欲死,孙儿怕……怕引起燕军愤怒……便让云辰带她治伤去了。”
“死了就死了,你还救她?”宁王老来矫健,一把拽住原澈的衣襟:“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不知道云辰是谁吗?你让云辰救她,岂不是把鱼儿送到猫嘴里?你知道后果吗?”
原澈当时一心顾及微浓的生死,哪里想到这么多,便故作惶恐地解释:“孙儿……孙儿是……”
“行了!”宁王怒而打断:“战场上无分男女,更没有什么恩义可言。难道就因为她在孔雀山救过你一次,你就对她手下留情了?”
“没……孙儿并没有……”原澈也不知是该承认还是该否认:“她……她太能打,实力不容小觑,不信您可以问徐将军……”
“问什么问?孤是在问你的话!”宁王怒发冲冠:“当初派你领军,是想让你看看聂星痕的排兵布阵,学学云辰的对策计谋,搓搓你的狂妄之气。但是没想到,你竟连聂星痕的面都没碰上,就被一个女人给打得落花流水!”
原澈除了磕头请罪,什么也不敢再说。他只觉得心窝疼,腿也疼,浑身便如同散架一般疼痛乏累。
但最最疼的还是额头!方才被宁王砸中的地方又痒又疼,他抬手一摸,才发现竟然流血了!
可宁王根本没有注意,或者是刻意忽略,他气得在殿内来回踱步,继续斥道:“哪怕全军覆没,都比如今这个结果强!让燕军俘虏是何等耻辱?孤即位六十余年,还从没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宁王狠狠发泄一通,心里也略略好受一些,毕竟战败的消息半月之前就传回来了,他最生气的时候也已经过去。其实他之所以同意原澈领兵出征,便是想让这个最自傲、最不知好歹的孙儿吃点苦头,哪怕小败几场,他相信有云辰和几位老将辅助,总不至于一败涂地。
可眼前这结果,他真是无法接受!聂星痕纵有惊天的本事,难道他不了解?就算多一个烟岚郡主,又能多加几分实力?怎可能一日之间就破了幽州府?燕军到底是从哪儿杀进城门的?他到如今还一无所知!
就在宁王心头滋味万千之时,一个太监突然在外禀报道:“启禀王上,王太孙殿下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