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均默默地坚持不下,良久,原澈才故意做出妥协之色,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我勉为其难试试你的衣裳吧!都给本世子拿进来!”他说着已经转身走进帐篷里,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微浓连忙把自己的男装都送了过去,供原澈逐一试穿过,虽然每一件都有些短,但好歹能勉强穿进去。皮相好就是皮相好,即便衣袍质地普通、大小又不合身,原澈也能给穿出来几分玉树临风的意味。
微浓昧着良心大为夸赞了一番,直将原澈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她才住了口。就这原澈还不乐意,故意闻了闻身上的衣裳,撇了撇嘴:“一股子的女人味儿。”
微浓连忙辩驳:“我可是洗干净的!”
“我鼻子灵,不行吗?”原澈理直气壮。
富贵人家毛病就是多!微浓也没再解释,只赔笑道:“那世子您休息吧!我……我去打些野味给您补身子。”
“嘿!你可好多天不说‘您’了,都是喊‘你’。”原澈心满意足地重新躺下,把自己的被褥盖到下半身,把微浓的被褥盖到上本身,才闭着眼冲她摆手:“去吧!记得弄锅汤!”
微浓随口应道,又随手替他整理了被角,离开帐篷。
直至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原澈才重新睁开眼,闻了闻被褥上的气味。鼻息间传来隐隐的芬芳之气,似乎是草木的清香,似乎是露水的清新,又似乎是皂角的香味……但都掩盖不住那淡淡的女子体香。
原澈翻了个身,将头埋在被子里,就此沉沉入睡。
*****
就在微浓为了两卷国策尽心照顾原澈的时候,云潇也日夜赶路下了山。这几日她风餐露宿过得万分辛苦,幸而微浓给她留下了一双峨眉刺,勉强能用来打些野味,她又熟知草药的药性,也能自行疗伤。
可饶是如此,待她走到孔雀山山脚下时,还是污淖得像个乞丐,再也不复以往的清丽容颜。猫眼河的源头之处水声倾泻,那块被刻了字的巨石依旧屹立不倒,诉说着半月前的轻松氛围——“孔武、孔有、孔力到此一游,特此题记”。
云潇抚上自己的左脸,目中恨意一扫而过,抬起峨眉刺便往那巨石上刮去,硬生生将“孔力”二字刮得面目全非。然而她还是觉得不解恨,便又转到巨石的背面,用峨眉刺狠狠刻下“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八个大字,以提醒自己在孔雀山上所受到的侮辱。
如此她心里好似才舒坦一些,便又在山脚下盘桓了两日。她用树藤编织了两个大篮子,摘了足够一个月食用的野果和草药,这才下山来到猫眼河的源头——当初原澈停靠船只的地方。
源头之水清可见底,光亮如镜。云潇蹲下身子洗了把脸,就在水面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狼狈不说,那左半边脸颊上的三道伤痕无比刺目,已是彻底毁了她的美貌!
她难以置信地大叫起来,不停地用手拍击水面,像是疯了一般嘶哑诅咒:“夜微浓!原澈!我要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她不停地发泄着恨意与怒意,似是将这泓水当作了她的敌人,一直到双手拍打得传来痛感,她才终于肯停止。然而那双手,又开始流血了。
这几日为了生存,她的双手早已被树枝刮破、被树藤磨烂,右手小指的指甲也没了,掌心尽是血肉模糊,方才一湿水,伤口更是蛰得刺痛。
她这样的手不要说用浆划船,就是握住船桨都会很吃力。可想起心底的复仇之念,她又来了动力,便将所有野果草药都搬到船上,解开缆绳准备开船。
然而,就当她刚伸出右手抓到缆绳时,一枚袖珍飞刀不知从何处忽然飞射出来,正正扎在了她手背之上。云潇吃痛松手,继而心中大骇——这里有外人!
念头才刚一升起,一个轻装打扮的年轻男子已从河岸的奇石后头走了出来,万年不苟言笑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云小姐,好久不见。”
这声音……云潇睁大眼睛看向来人:“是你?王拓!”
王拓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把玩着手中飞刀,缓缓敛去笑意:“世子和微浓姑娘还没下山,你怎么就下来了?还搞得如此狼狈?我险些都没认出来。”
云潇定了定神,唯恐四周还有其他人,只能勉强回道:“我……我吃不了苦,先下来了。”
“哦?是吗?”王拓眯起眼睛:“我还以为是世子和姑娘遇险了。”
言罢他又朝山门处看了看:“我们魏侯府的余侍卫呢?怎么也没见?”
他怎么全部都知道!云潇脑后升起一丝凉意:“哦,就是看到余尚清来了,我才下山的。世子说了,我哥那份东西,他会差人送给我哥的。”
那份东西?王拓蹙眉,他并不知道原澈上山来做什么,不仅他不知道,魏侯也不知道。原澈临行之前留下的家书模棱两可,只说他会故意遇袭失踪,若是到了五月底他还没有消息的话,就请魏侯派人到猫眼河上游寻找。
魏侯原本是同意的,可没过几日传来消息:护送队伍在幽州境内遇袭,战况惨烈、全军覆没,魏侯世子和废后暮氏也失踪了!原澈听到这个消息,终究放心不下爱子,便决定提前派人顺着猫眼河秘密寻来。
王拓假装担心主子的安危,自告奋勇做了开路人,趁着姜王遇刺、国内政变之时悄悄溜进境内,沿着猫眼河逆行而上。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猫眼河上漂了一个月,他终于在源头之处看到了这艘船。
原本他还不确定这艘船是谁的,也一直在斟酌该不该进山,还是先回去禀报消息。可在此等了一天,碰巧就遇上云潇下来,在河边诅咒原澈和微浓。
被他如此一诈,竟然还诈出些内情!原澈和微浓真得就在这座人迹罕至的山中,是来找东西的!而且云辰也参与了!这个消息实在太过重要,他觉得应该立刻禀报给聂星痕!而至于原澈和微浓,他推测暂时应该还没有危险。
想到此处,他将手中的飞刀收回袖中,对云潇回道:“真是对不住云小姐,我这人手比脑子快,看到有人偷船,想都没想就扔出了飞刀。然后才认出你来。”
云潇捂着右手,勉强笑了笑,没敢接话。正寻思该如何逃离此地,却猝然见面前寒光一闪,一枚飞刀正中在她咽喉之处!
“扑通”一声,她面色扭曲地倒进了猫眼河中,抽搐了好半晌才没了动静。王拓走到跟前探了探她的鼻息,直至确定她已经断了气,才把她咽喉和手背上的飞刀逐一拔下,然后顺着河流的方向重重踢了她一脚。这一脚算是给了助力,云潇狼狈的尸身便顺着流水往下游飘走了。
可怜一代佳人双十年华,却因心中妄念而丧于人手。河水冲刷着她身上的血迹和泥淖,将她糟杂的头发冲刷开来,从前那张明艳的脸庞瞬间显得狰狞无比,似被嫉妒和恨意所蒙蔽了,只能依稀辨认出是个女人。仅此而已。
王拓望着她死不瞑目的模样,自言自语道:“别怪我,留着你终究是个祸害。”
他看着云潇浮尸于河上慢慢漂流,直至后者的尸体再也看不见了,才把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想要伪装成无人来过的痕迹。直至确认一切都还原之后,他从奇石后头拖出来自己的小船,将云潇采摘的野果和草药全都转移上去,然后跳上小船划走了。
再过几日就是姜国的雨季,云潇的尸身会被泡得面目全非,不知腐烂在何处。然后这个地方,就当他从没来过。
*****
大半个月后,当王拓从猫眼河回到陆地之时,姜国已经乱为一谈。诚如原澈所说,姜王后楚瑶之所以能得到姜国百姓爱戴,全是因为她有个宽厚包容的丈夫,而这个丈夫体弱多病,甘愿将大权交给了她。
可她毕竟是个异族人,又是个女子,姜国国内多多少少还会有排挤她的势力存在,其中态度最鲜明的就是姜王的二弟姜鹤。他先是散播流言,说云辰是姜王后的男宠;如今又在魏侯的支持下发布了新一轮的流言——姜王后欲以姜国之力襄助旧楚复国。
若说第一个谣言在姜国国内没有引起多大的风浪,那么这个谣言的威力则不可小觑了。再说这也不算是个谣言,单看如今姜王后的所作所为,她绝没闲着。
世人未必全都相信真话,也未必会轻易相信假话,但是流言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半真半假,令人半信半疑。
姜国国内一片哗然。
而就在此时,魏侯与姜鹤合谋行刺了姜王,后者因此受了重伤,兼之原就病重多年,如今已是处于弥留之际。姜鹤顺势掀起反对姜王后的浪潮,集结了所有被姜王后压制过、迫害过、论罪过的朝臣们,共同发布檄文声称要“清君侧,还君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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