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庆盛眼中的光熄了下去,他本身就不是会麻烦别人的性格,平时让别人帮个忙,都觉得不好意思。
因为两只孔雀,他鼓足全部勇气才敢开口求人办事,以为凭借和小丁的交情,对方答应的可能性非常大,没想到却被小丁严厉拒绝。
胡庆盛怯弱而尴尬地开口:“也、也对,这不符合规矩,你不同意,也、也正常。”
胡庆盛就是这个性格,对方还没说拒绝的理由是什么,他就先替小丁找好了原因。
说罢,胡庆盛低着头转过身,脊背一下就垮了下去,仿佛又老了十岁。
小丁不忍地看着胡庆盛落寞的背影,思绪不自觉飘到两只蓝孔雀的惨状上,又不自觉想起了以前胡庆盛待他的好,最终,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道:
“胡哥,你、你跟我来吧!”
胡庆盛背影猛地一顿,而后惊喜万分地转过头,连忙对小丁道谢。
小丁却没有胡庆盛的喜悦,带着胡庆盛去看孔雀的一路上,小丁的拳头不自觉越握越紧,脚步充满了犹豫。
走着走着,他忽然想明白了什么,走得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坚决,到最后,竟像是卸下了什么沉重的担子,松开了手中的拳头,脚步也陡然变得轻松。
胡庆盛一路跟着小丁来到了动物园后山,他们走的方向越来越偏僻,这个方向,就连胡庆盛这个工作了十年的老员工,都没来过几次,到最后,他们停留在一扇高高的铁门前。
小丁掏出铁门的钥匙,主动解释道:“我也是因为孔雀,才知道动物园还有这么一个地方,也不知道园长是什么时候建好的,饲养员里,除了我以外,就只剩猴山的饲养员,才有这个铁门的钥匙了。”
胡庆盛喃喃道:“猴山、猴山……”
听到‘猴山’两个字,胡庆盛思绪仿佛抓住了什么,心底的不安越加沉重。
铁门后是一片荒芜的杂草,除了风吹过杂草的‘沙沙’声之外,什么动静都没有,安静得可怕。
小丁带着他穿过杂草,一路往前走,随着越走越远,胡庆盛的心底便越加慌乱,不知走了多久,他忽然听见了一声猴子的惨叫,那短促的叫声中,带着怒意和凄厉。
像是要用这愤怒的叫声,吓退敌人,又像是绝望之下,对敌人的求饶。
胡庆盛身体顿了一下,而后极快的朝惨叫的方向跑去,可惜他没走几步,就被小丁拦住了。
“胡哥,那边正在训练,不能过去,你就当没听到,不要去听,也不要去看,跟我走吧,蓝孔雀在另一个方向。”
胡庆盛猛地回头,惊骇道:“训练?什么训练能发出这种叫声!园长不是说了,只是基础的训练吗!”
小丁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像是在嘲笑胡庆盛的天真。
“胡哥,园长想要的,是复制出‘长乐客栈’的百鸟朝凤表演,仅仅是基础的训练,你觉得能达到园长的要求吗?”
胡庆盛大惊失色道:“怎么可能会成功!园长是疯了吗,鸟类怎么可能会训练到这种程度!”
胡庆盛不敢相信,园长竟然骗了他,园长根本就没打算,只对孔雀进行最基础的训练!
难怪、难怪园长当初一定要开除他,园长这是知道,如果他还是饲养员,肯定不会同意这么对待蓝孔雀!
他被开除之前,两只蓝孔雀已经在进行基础的训练了,可就这么一点训练,就已经消磨干净了两只孔雀的精神气。
他不敢想象,后面的这些训练,会把两只孔雀变成什么样子。
胡庆盛的腿脚都有些发抖,越是想象,心口就越是发凉。
他跟着小丁,往惨叫声相反的方向,又走了十分钟,那凄厉的惨叫,逐渐弱了下去。
胡庆盛不敢深思,那惨叫低弱的原因,单纯是因为距离变远了,还是那些猴子,又经历了什么,让它们叫不出来了……
忽然,胡庆盛停住了脚步,愣愣地站在原地。
前方是一个五米长,五米宽的铁笼,两只蓝孔雀就这么憋屈地关在里面。
两只孔雀羽毛杂乱,漂亮的尾羽也缺了几根,身上脏兮兮的,就这么互相依偎着,趴在肮脏的地上。
往日警觉的双眼,只剩下空洞疲惫,听见人类的脚步声接近后,只是在地上挪了几寸,便再无任何反应。
更令胡庆盛心疼的,是两只蓝孔雀背部的羽毛,都能看出一团一团的红色,并且这红色中还夹杂着脏污的泥土。
孔雀在受伤见了血之后,羽毛才会变成红色,而且从那红色的污浊程度来看,他的孔雀,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被饲养员精心打理过了。
小丁也愧疚心疼,见到胡庆盛的痛苦模样,声音更是带上了哭腔:
“我想帮它们的,好歹、好歹让它们能舒服点,但只要进了最外面的那扇铁门,就不归饲养员管了,就连每日的水和饲料,都要经过训练师同意后才能喂养。”
胡庆盛惊愕失神地站在原地,双眼通红,目眦尽裂地看着前方,那是他倾注了无数心血,才从幼年养到壮年的‘孩子’啊!
他的‘孩子’,是动物园里最尊贵的‘王子’和‘公主’,拥有最绚烂的尾羽,目光警惕而机敏,从来不会在趴在脏污的泥土地里,永远都是高傲的飞上枝头,矫首昂视地看向地面的游客。
可怎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胡庆盛不断呢喃着,脸色白得像一张纸,身体逐渐下滑,最后竟蹲在铁笼前,大声恸哭:
“对不起、我不该走的……我不该拿钱的……对不起……我后悔了……我后悔了啊……”
像是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两只孔雀有了反应,但这反应,却不是胡庆盛想看到的。
雌孔雀死命地往后缩,不断地扑腾想往高处飞,可这笼子实在太矮太小,它一次次扑高的结果,是又一次次重重地跌进污泥中。
雄孔雀则拼命挺起瘦弱的胸脯挡在前面,它的眼中充满仇恨,明明虚弱得连昂头都困难,却仍挣扎着尝试展开身后的尾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