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科姆小心翼翼地迈开脚步,身后的安娜想要跟上来,却踩到了窗口边的玻璃碎片,让马尔科姆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连忙抬起了自己的左手,阻止了安娜的靠近,将探险的工作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卫生间里传来了细微的声响,隐隐约约还可以听到牙齿和牙齿碰撞的声音,似乎空气里的冷空气都开始在颤抖一般。这让马尔科姆的脚步越发谨慎起来。
卫生间那鹅黄色的光芒洒落下来,驱散着房间里的清冷月光,宛若是整个世界里仅有的光芒。可是当马尔科姆走过去时,却只看到了一个瘦弱纤细的身影在微弱的光芒之中瑟瑟发抖,这让马尔科姆完全被惊呆了。
那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一头金色的头发犹如水草一般耷拉在脑袋上,那张苍白的脸孔已经几乎透明,甚至可以看到细细的血管,彷佛是刚刚从地狱回来一般。他只穿着一条底裤,地面上散落着t恤、毛衣、裤子、外套和袜子,浑身赤果地赤脚站在浴室那冰冷的瓷砖之上,嘴唇都已经被冻成了青紫色。更为糟糕的是,他的大腿上有一条长长的伤口,应该是刚才打碎玻璃爬进房间时被割伤的,那已经被冻成黑色的血液沿着大腿慢慢往下滑,地面上则是一滩浓浓的血迹。
似乎察觉到了马尔科姆的眼神,青年偷偷地瞥起视线,看了马尔科姆一眼,整个脸色都显得游移不定,惶恐不安的视线在急剧地抖动着,轻轻起伏的胸膛牵动着浑身的每一块肌肉颤抖着,即使不断用左手摩擦着自己右手的手臂,试图想要取暖,可还是无法控制寒冷的入侵,整个人就好像一缕轻烟,在微风之中彷佛随时都会消散一般。
马尔科姆也无法分辨,眼前的人到底是人还是鬼,那琥珀色的眸子和对方碰触到了一起,这让他不由就屏住了呼吸,轻柔却坚定地说到,“安娜,别动,别出声!”然后把视线锁定在那个青年身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温和,“这里是洛克斯街四十七号,你闯入了私人住宅……”
青年却被马尔科姆的这句话刺激到了,他充满怨恨地斜眼盯着马尔科姆,“你什么也不知道。”那无助的眼眶已经隐隐满溢出了晶莹的泪水。
可是马尔科姆却没有看到青年眼眶里的委屈,只是小心翼翼地揣测着,“这里没有毒。品或者药物。”因为他不认识眼前之人,他只能尽可能地谨慎,不要激怒对方。如果这个青年真的是吸。毒者,那么陷入疯狂的毒。瘾。患者就有可能做出任何疯狂的举动——比如眼前仅仅只穿一条内。裤、站在卫生间里瑟瑟发抖的模样。
这句话却又一次激怒了青年,他猛地就朝卫生间门口走了过来,那突然发力的冲动,让马尔科姆不由往后退了半步,可没有想到他身后就是床铺了,直接就跌坐在床。上,这让他看起来非常狼狈。安娜也被这样的意外吓到了,不由就扶住了旁边的窗棂,呼吸刹那间停顿住了。
青年看到了马尔科姆那惊慌失措的表情,却没有进一步上前,而是站在了卫生间的门口,似乎被马尔科姆的态度伤害到了一般,整个人都虚弱地依靠在门边,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承受不了重量,隐隐在眼角发光,他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唇瓣,用指责的眼神狠狠盯着马尔科姆,“你知道人在独处时为什么会害怕吗?”
马尔科姆在那双眸子里注意到了熟悉的神色,那分崩离析的灵魂让马尔科姆整个人都愣住了。青年胸口轻轻起伏着,恳切地看着马尔科姆,几乎是咬着牙齿自问自答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安娜被马尔科姆那满眼的怨恨吓到了,颤抖着声音问到,“你想要什么?”
“他答应过我的!”青年愤怒地呐喊起来,宛若是站在悬崖边上命悬一线的人,明明情绪已经达到了极致,但他却依旧紧紧地抓住门框,即使再愤怒,也丝毫不敢松懈,那瑟瑟发抖的瘦弱肩膀几乎就要被绝望压垮了。脆弱的灵魂与愤怒的情绪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我要他做到他答应过我的!”
青年嘶吼完之后,再次睁开了眼睛,充满怨恨和绝望地看向了马尔科姆,那充满压迫性的眼神让那种熟悉感扑面而来,马尔科姆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青年,“上帝,我认识你吗?”
“你不认得我了?英雄?”青年死死地瞪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马尔科姆,根本不愿意移开视线,可是眼眶里的泪水却再也抑制不住,缓缓滑落下来,那双蔚蓝色瞳孔里的疯狂犹如龙卷风一般,席卷而来。“你不记得自己的病人了?”
此时,马尔科姆真的感受到了内心的恐惧,他原本以为对方只是瘾。君子而已,那么青年势必是有所求,只需要把东西给他就可以了,和自己无关。但现在对方是自己的病人,那么这就意味着这不是意外事故,自己就是对方的目标,那么事情就无比棘手了。
马尔科姆脸色都变得僵硬起来,努力试图从自己十年行医生涯之中成千上万的病人之中寻找出对方的资料,但病人数量着实太多太多了,这是一个太过艰难的任务,马尔科姆在紧张之中,一无所获。
“市区诊所,单亲家庭,可能患有情绪失调症……”青年瑟瑟发抖的声音说出一个个关键词,逐渐唤醒起马尔科姆的记忆,类似的案例、相似的背景、模糊的印象,马尔科姆的脑海里开始浮现出一个个零碎的形象,青年因为太过害怕或者太过寒冷,居然开始打着细微的嗝,就连呼吸也变得有些不顺畅起来,但他还是将肺部所有的空气都挤了出来,用尽所有力气嘶吼到,“我当时很害怕!”
“你说我没有办法面对我父母离婚,你错了……你错了……”青年的脸上布满泪痕,声音都开始变得沙哑,彷佛下一秒就会气绝一般,但他还是执着地不断絮絮叨叨着,那疯狂的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无助和脆弱。
这一会,马尔科姆注意到了,他想要帮助这个青年,他知道自己必须帮助这个青年,可是脑海里却没有办法立刻唤醒青年的相关档案,这让他没有办法入手。因为马尔科姆知道,想要和对方之间建立起联系,他就必须记起对方的名字,否则信任就没有办法建立。
马尔科姆屏住了自己的呼吸,他需要时间,他需要多一点时间,他的眉头不由往中间靠拢了一些,急促的呼吸被完全屏住,眼神紧紧地盯住青年,想要寻找出更多记忆点来,但青年那蔚蓝色眼眸里的疯狂和无助却逼迫马尔科姆方寸大乱,他紧紧咬着牙齿,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青年却步步紧逼。
“现在看看我!”青年绝望地呐喊着,整个脖子都爆出了青筋,双目变得赤红,“我不想再感到害怕了!”
马尔科姆唇瓣都开始轻轻颤抖着,清晰地显示着他内心的慌乱和错杂,他需要时间,再一点时间,以至于他忍不住就直接开口恳求到,“让我再想一下!”那轻柔的语气不敢施加任何一点力量,唯恐自己的一个轻举妄动就会打破现在的平衡,让青年从卫生间冲出来。
可即使如此,马尔科姆的小心翼翼还是打破了平衡,青年狠狠地握紧了左手拳头,不断捶打着卫生间的门板,“我已经等了你十年!”每一个单词就捶一次门,彷佛整个房子都在振动着,让人清晰地感受到青年愤怒里的每一丝情绪。青年已经彻底失去了控制,满嘴的口水都流了下来,那狼狈不堪的表情之中带着绝望的疯狂,然后声音突然就低了下来,彷佛是在和自己说话,也彷佛是在警告马尔科姆,“我不会再等你了!”可说完之后,他突然就看向了马尔科姆,再次捶打起卫生间的木门来,“我不会给你任何东西!”
马尔科姆的呼吸几乎就要消失不见了,他知道青年视线里的那种情绪代表着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所以,他需要自己的大脑清晰起来。他的眉宇之间带着恐惧,但眼神却一直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本-费肯?瑞恩-莎莫?”
可是青年却依旧没有停下来,彷佛没有听到马尔科姆的猜测一般,自怨自艾地喃喃自语着,“有些人叫我怪胎……我就是一个怪胎,看看我……”
马尔科姆突然就顿住了,低声说出了一个名字,“文森特?”这个名字就好像魔法一般,让青年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虽然仅仅只是那么一刹那的停顿,然后就倒吸了一口凉气,但还是被马尔科姆捕捉到了,他知道,他猜对了!
“文森特-格瑞?”
文森特的情绪陷入了另外一个极致,他的肩膀彻底耷拉了下来,脆弱地捂住了自己的脸颊,不断摇着头,“不,你没有。”
马尔科姆微微松了一口气,“我当然记得你。”可是这一口气还没有来得及舒到极致,然后眼神就被极度的悲伤所占据,因为他真正地记起了眼前的青年,恐惧逐渐被担忧和关怀所占据,他不再害怕,不再犹豫,而是重新回到了自己心理医生的位置,试图对青年伸出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