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大呼小叫,我的耳朵没有聋。”恩斯特暴躁地说到,看着眼前的雨果,一脸的不耐烦。
不过雨果对于恩斯特的如此姿态早就已经习惯了,丝毫不在意地说到,“你怎么会过来下。城区,而且还是在这个时间?”雨果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街道,虽然他不太确定洛杉矶巴士的末班车时间,但现在回去日落广场可没有那么容易了,“你叫好了出租车吗?”
恩斯特听到了雨果的话语,却彷佛被刺痛了伤口一般,“为什么我就不能过来下。城区?这里又不是你买下来的地盘。我……我是过来市政厅办事的,然后想要一个人安静一下,所以自己散步散步,你在那里大呼小叫的就像是十六岁的少女遇到歹徒一样。”
恩斯特根本没有注意到雨果的后半句话,而是被前半句话刺痛了,这让雨果不由多看了恩斯特两眼,这眼神看得恩斯特浑身不自在,暴躁地用拐杖狠狠地撞击了几下地面,然后往后退了半步,“我不是你那酒鬼父亲,不要用这种恶心的眼神看着我,我对没毛的年轻男人没有兴趣。”
恩斯特的反应着实有些过激,话语也听起来十分刺耳,即使是雨果听了都难免有些火气,但他还是咬了咬牙齿,把涌到嘴边的脏话咽了下去,然后深呼吸了一下,努力维持着微笑,“恩斯特,你今天是专程过来看‘洛城机密’拍戏的吧?”
今天这片区域完全被“洛城机密”封锁了,来到这附近的人小部分是为了前往华尔街,大部分人则是过来凑热闹的。恩斯特和华尔街可没有一点关系,更何况,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大部分公共场所都在八点之前关闭了。恩斯特在这里可以做的事情屈指可数。
于是,雨果想起了以前在恩斯特家看到的那些剧本——其实恩斯特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好莱坞,他始终对那片镁光灯舞台还是有留恋的。所以,雨果这才做出了如此大胆的猜测。
恩斯特却彷佛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直接跳了起来,“狗。屎!你说的都是狗。屎!滚,滚开,不要假装和我自己亲近熟悉。”
雨果不由就微笑了起来,恩斯特的反应证实了他的猜测。眼前这个固执的老人果然对好莱坞依旧有所留恋,“嘿,老人家,记得吗?我曾经到你家做客过,我看到过你整个书柜的剧本,我也看到过你对编剧事业的喜爱,所以,你没有必要假装满不在乎,我知道,我都知道。”
“滚开!”恩斯特却没有因为雨果的话语而软化下来,恶狠狠地说到,可是他八十二岁的高龄却根本经不起折腾,于是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看得雨果一阵担心。但雨果想要往前迈一步,看看他的情况时,恩斯特却拿起了拐杖,毫不留情地朝雨果挥舞了过来,虽然恩斯特因为正在咳嗽,手里根本没有什么劲道,但雨果还是下意识地闪躲了开来,“你个自以为是的自大狂,我和你没有那么熟悉,不要以为我们做邻居了几年,你就是我的朋友了。不,你不是!我们根本就不是朋友,你只不过……只不过是一个好莱坞镁光灯下面的可怜虫而已,没有什么区别……没有什么区别……”
这一次雨果的脸色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皱起眉头诧异地看着眼前的恩斯特,就彷佛根本不认识他一般。彷佛当初那个坐在楼梯上安慰他的老人,当初那个在他迷茫时指引他的老人,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上一次见到恩斯特时,虽然他有些暴躁有些孤僻,但却没有如此严重。今天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恩斯特,如果你不愿意,你已经清楚地表达了你的意思了,你没有必要说如此难听的话。我以为,我们是朋友。”雨果脸色也严肃了起来,他想要和恩斯特争执两句,但看到因为咳嗽而脸色呈现不健康潮红的恩斯特,话语又无法重起来。
“不要像一个多愁善感的小姑娘,还在我面前苦苦哀求说着关于友谊的话。朋友?哼,你还以为我跟你是手帕交吗?小姑娘,我是一个男人,一个牛仔!”恩斯特一口气把话语说完,但说完之后就开始大口大口呼吸着,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风中萧索的稻草人,却倔强地不愿意求助。
雨果此时也彻底把脸色放了下来,“莱赫曼先生,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把话说的那么难听?如果你今晚不是过来看‘洛城机密’的拍摄,那么你大可以说不是,根本没有必要这样伤害你自己。”
雨果的话让恩斯特愣了愣,眼神有些闪躲地避了开来,但他还是固执地挺起了胸膛,彷佛要证明自己不心虚一般。但雨果却明白了过来,原来恩斯特之所以如此敏感,就是因为他的真实目的被雨果说破了。
雨果恍然大悟,这是他记忆之中,第一次看到恩斯特出现在片场的附近,以前恩斯特根本就是避之不及,大部分时候都在日落广场附近转悠,所以当雨果看到恩斯特屋子里的剧本书架时,才会那么吃惊,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想到恩斯特对好莱坞依旧有留恋。但今天,恩斯特却迈出了这一步,而且还在这里待了大半天——至少已经待到了剧组收工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所以,恩斯特是因为自己的意图被戳穿而恼羞成怒。
雨果明白了前因后果,但他却无法理解,因为恩斯特曾经在他面前表现出这些倾向,同时也先后两次开导了处于迷茫之中的他,在他面前,恩斯特即使觉得羞愧,也不必要反应过激。
“莱赫曼先生,我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了,你总是在拒绝别人。”雨果虽然还是十分生气,但声音却再次软化了一些,看着眼前故作坚强的恩斯特,满眼都是无奈,还有一些同情,“拒绝别人的关心,拒绝别人的帮助,拒绝别人的友谊,甚至拒绝任何人的陪伴。看看你这些年的生活,从来没有其他人,只是你一个人,从头到尾都只是你一个人,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别人呢?甚至不惜伤害别人来达到目的,但最后伤害的不是你自己吗?”
“就因为我始终都是一个人!”恩斯特被雨果眼睛里的同情刺伤了,他用力地用拐杖敲打着地面,发出“砰砰”的脆响,彷佛一只受伤的狮子,用尽最后的能量咆哮着。
刹那间,雨果明白了。
恩斯特之所以拒绝关心,就是因为害怕自己付出了之后终究还是要被抛弃。雨果不知道恩斯特到底经历了多少离别,又经历了多少伤害,才让他选择了独自生活,让他选择了与寂寞相伴。
那些在日落广场的岁月纷纷涌上心头,恩斯特的拒绝何尝不是一种恐惧,恩斯特对他们的愤怒何尝不是一种羡慕。而后来,他搬家了,亚历克斯和查理兹也搬家了,约瑟夫、福金和卡尔他们也搬家了,又再次只留下了恩斯特一个人。他们花费了近三年时间靠近了恩斯特,但又选择了离开。
其实上一次雨果回去日落广场遇到恩斯特时,恩斯特的滋味就十分错杂了,一方面对于雨果的离开依旧有怨气,但一方面见到老朋友却又舍不得。而今天,恩斯特的“秘密”就这样赤果果地被雨果揭开,内心的埋怨就完完全全爆发了出来,对着雨果火力全开。
看着眼前的恩斯特,雨果一时间五味杂陈,张了张嘴却根本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可是,雨果眼神里的犹豫却让恩斯特彻底愤怒了,“你同情我?你居然同情我!你怎么敢!你居然敢同情我!”恩斯特说的浑身都在瑟瑟发抖,彷佛下一秒就会因为高血压而昏厥过去一般,但他却咬牙坚持住了,然后转过头就径直离开了,嘴里絮絮叨叨地说到,“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雨果懊恼地低下头咬了咬牙,他知道恩斯特不喜欢被同情,但是他刚才还是犯了错误。也许恩斯特说得对,其实他们从来都不是朋友,因为他从来没有真正地了解过这位老人。看着恩斯特那离开的蹒跚背影,雨果也有些不知所措,犹豫再三,只能是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恩斯特的步伐并不快,雨果只能不远不近地坠在后面,但仅仅走出了半条街,距离阿尔酒吧还有五十码的时候,一辆出租车在旁边停靠了下来——看起来像是酒吧客人叫来的,但恩斯特就走了过去,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雨果小跑着追了过去,只听到恩斯特暴躁地咆哮声,然后出租车就开走了。雨果只能看着出租车离开的尾烟,站在原地一脸懊恼。想了想,终究还是放心不下,雨果也快步跑到了仓库前面的停车场,开出了自己的车子,然后顺着出租车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可是对于路痴来说,下。城区的街道犹如蜘蛛网,雨果根本无法识别方向,更不要说找到一辆出租车了,最后只能是按照大道一路东拐西拐,好不容易开到了日落大道上,雨果这才松了一口气,沿着日落大道开回到了熟悉的日落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