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尘睁开眼看着她柔弱无骨的背影,有些不耐烦地驳斥道:“鬼王大人管的委实宽了些。”
“我就是无聊,若是能帮一帮你,也挺好不是?”唐果抛着蛟铃,眉眼含笑,“我觉得你这小和尚挺有意思的,难得合眼缘,这天劫生死劫之类的我也渡了好几回,你跟我说说,我也是愿意给你讲讲经验,你也能从我这里取取经,早日立地成佛。”
“不劳鬼王大人费心。”
唐果撇嘴,叹息道:“真是无趣之人。”
玄尘敛下眼睫,不为所动。
但他却是有些在意她刚刚的话,她活了应有千年,度过无数天劫,会否已渡情劫。
若是已渡情劫,她的命定之人又是谁?
想到这里,他掐着佛珠的手一紧,眼底也染上了沉沉的郁色。
只这一瞬间,他心口被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攀附,紧紧地绞住了心脏。
……
饶尹过来的时候,看到唐果的脸时略有些诧异,她停在原地迟疑地打量着,大概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便主动走到她面前问道:“听宋大娘说,姑娘你找我?我们可曾见过?”
唐果挂着平易近人的笑回望着小姑娘,女主个头不高,长相也是软绵绵的,乖乖的学生模样,有一股子与众不同的书卷气,像只卷毛小绵羊一般。
“我们没见过。”唐果也没打算忽悠她,只是靠在门口,轻轻笑道,“我是麟磬鬼城之主,你应该不曾听过我的名字。”
“我知道你。”饶尹一反常态,紧紧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我知道麟磬鬼城,你是鬼王唐酥?”
“嗯。”唐果有些诧异,这姑娘竟然知道她是谁。
饶尹松了口气,抬手邀她入座:“要喝茶吗?”
“给佛子大人上杯热茶吧。”唐果随手指着坐在椅子上的玄尘说道。
饶尹愣了愣,看向玄尘清隽端肃的眉眼,哑然道:“他是佛子?”
“怎么?不像啊?”唐果失笑反问。
饶尹呆呆摇了摇头:“看起来不太像。”
她后半句说得很小声,眼神有些奇怪:“长得也太漂亮了吧。”
屋子里都是耳聪目明之人,自然都听到她的低喃,玄尘睁开眼睛直直地看向她,眉间隐隐有不悦之色。
唐果挡住他的目光,拉着饶尹的手腕进屋,随意道:“你别理他,一点玩笑开不得,跟个木桩子似的。”
饶尹拍了拍胸口,这才发现左手还在唐果掌心,她也只觉得手腕有些发凉,并没有感觉到入体的寒意,颇有些好奇。
“鬼王大人怎么会知道我?”饶尹不解地问道。
唐果松开手,坐在椅子上,单手支着侧脸,说道:“我以前见过你一会儿,发现你有些特别。”
饶尹心咯噔跳了一下,努力维持镇定的模样:“有何特别?”
“你……不属于这里。”
唐果指尖轻轻点在桌上,话没有说得太透彻,但饶尹脸色已经发白。
“别担心,我不是来收你的。”唐果见她惊惶,轻声安抚道,“我也就是觉得你挺有意思,毕竟你这样的人我也是头回见,很是好奇你的来历。我路过德裕镇,偶然听到你与宋举人将成亲,便来看看,顺便看看这元齐村的鬼祟究竟什么来历。”
饶尹松了口气,小声夸道:“你好厉害。”
这马屁拍得唐果很是开心,她笑得满面春风,眉眼都柔和了许多:“要不要请我吃杯喜酒?也算是成全一段缘分。”
“可以的,但是你能吃寻常的饭菜吗?”饶尹不太懂鬼王是不是和普通鬼一样,问得问题也简单幼稚,“会不会坐在席位上穿帮啊?实在不行,我找宋大哥另外安排一桌酒席,你想吃什么,跟我说,我来安排。”
唐果摆摆手道:“无需如此,我都可以的。”
这姑娘实在太可爱,她真是不想让这般天真又善良的小姑娘受那么多委屈,最后神魂俱灭。
护一护,应该也没什么关系。
反正是个悲剧线,男女主不会在一起,CP拆了就拆了。
上个位面的男女主,她不也硬拆了,就算失去女主的逼格,自然会有第二个顶上去。
……
“你可有修行?”
唐果的目光落在她丹田处,隐隐能看到玉白色的光芒,那是灵气汇聚之处。
饶尹有些害羞,点了点头:“我修为很差,当初跟着青山派的裕策小道君学过一些,但是没掌握多少。”
“还想继续学吗?”唐果问。
饶尹摇了摇头:“我在这方面实在没天分,还是算了,我也等了好几年,但是没办法回去,留在这里也挺好。”
“真的挺好吗?”唐果状似无意地问了句。
饶尹奇怪地看了她一点,点点头道:“我在这里本就无依无靠,当初结识裕策小道君,还有其他宗门的弟子,本就是高攀,他们那些修行的人其实都不太看得上我,这我是知道的。宋大哥虽然只是个凡人,但他待我极好,而且跟他在一起日子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难熬,这一年多渐渐地我也能从之前的打击中走出来。其实修行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意义,天资所限,以后也会撞上南墙,做个平凡人没什么不好。”
“决定嫁给宋大哥是我深思熟虑过的。”
饶尹笑得时候,两颊又两个小酒窝,她垂下眼睫有些害羞:“虽然我觉得现在成亲有些早,但是这里的习俗如此,女子多是十六七岁便嫁人,宋大哥为了我也是一拖再拖,他如今已考上举人,我也不想负他,早些成亲也好。”
“那祝你们恩爱和睦,相携到老。”
唐果违心地说着祝语,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仿佛是真心的祝福。
玄尘脸色有异,唐果为鬼神,祝福虽然不如其他神明那般有力,但也是可以分出一丝愿力的。
但刚刚唐果的祝愿,似乎就是空口白话,根本看不见有愿力分在饶尹身上。
很是奇怪。
……
与此同时,村口一艘乌蓬小船缓缓靠岸。
一名身穿冰蓝色道服的男子从船上走下来,后面还有四五名年轻的弟子,安安静静地跟在身后。
“裕策师叔,这里阴气好重。”跟在后面的弟子往元齐村的方向看了一眼,当即倒吸了一口冷气,低声唏嘘道。
身穿冰蓝色道服的男子抬眸看向不远处的村落,原本就没太多表情的脸越发冷肃。
“大家注意安全,进入村子后不要乱走。”裕策回头叮嘱道。
“是。”
一名身穿红黑几何纹的男子握着佩刀站在岸边,看着几人后立刻迎了上来。
男人带着官府捕快标配的鹅帽,帽子的系带系在下颚,高颧骨,丹凤眼,无须,停在裕策身前三步开外的距离,拱手道:“敢问几位可是青山派道长?”
裕策微微颔首:“正是,我等接到南府巡抚的传书,前来元齐村除祟。在下,裕策,他们是随我出来历练的青山派弟子。”
“在下是南府夏县捕头薛慎,奉高大人之命在此等候诸位,诸位在元齐村的住行皆有下官负责。”
裕策点点头,表示明白,便直接问道:“元齐村这情况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薛慎回头看了眼寂静无声的元齐村,低叹道:“元齐村闹鬼的事情已经有一年多了,前前后后请了不少道士过来,但是效果却一次比一次差,到后面很多道士都不敢再过来了,这里的鬼祟也是一拖再拖。”
“不必担心,青山派既然已经接了这任务,自然会负责到底。”
裕策语气很镇定,神色也很平静,他并没有刻意安抚薛慎,眼中淡漠依旧,但薛慎却觉得这次来的道长似乎比之前靠谱,看着不太像装模作样的假道士。
如今元齐村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凶煞之地,之前还有些假道士看到告示向来骗钱,但却被元齐村的厉鬼重新教做人,受伤轻的断胳膊断腿,受伤重的现在还在镇上的医馆躺着魂游三界,后来很多捕头开玩笑说,元齐村这厉鬼简直是道士试金石,实力行不行,走一圈就清楚了,后来这里的凶名传出去后,那些骗钱的混子都绕着元齐村走。
薛慎也没多言,这些修道之人脾气都大,他就一个寻常的捕快,犯不着去惹他们。
“几位道长,这边走。”
薛慎在前领路,青山派的几位弟子跟在后面,有人小声地问道:“裕策师叔,上官师叔今天晚上能到吗?”
裕策偏头看了他们一眼,微微颔首:“可以。”
“那就好,上官师叔对鬼祟的感知最是厉害,有她在,我们此次任务也更有保障。”
裕策闻言沉声训斥道:“此次是你们出来历练,多注意锻炼自己,不要依赖师门长辈,日后你们在外行走若还是这样的心态,早晚是要吃大亏的。”
“是,弟子谨遵师叔训诫。”
裕策摆了摆手,心情依旧有些不太好。
他自己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为什么,自从回到德裕镇,这里的一草一木似乎都清晰的印在他脑海中,伴随着这个地方重新出现在他脑海中的,还有那张又乖又软的脸。
来到这里,像是揭开了一道封印般,这一年多埋藏在深处的记忆全都被翻了出来。
一年多前他和饶尹也是在德裕镇分开的,如今故地重游他却说不上来的胸闷,昨天他一个人离开,循着记忆去了饶尹住的地方,但是那套房子已经易主,饶尹也是不知去向。
她能去哪儿呢?
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一碗面几个铜板都不知道,总是让人操心。
不知道她是不是修为依旧没有长进,又或则……被哪个小门派捡走了。
“师叔,那边有人。”
弟子忽然惊叫了一声,裕策猛然回神,顺着弟子手指的方向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