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显圣从未见到韩四通如此失态过,心想韩四通心里定是有着极大的困惑,陪着那正义山庄的管家齐左走了一小段路,顺便在外边小饶一个圈子后,折返回来,坐进了客厅里。
见韩四通半半瘫坐在椅子上,精神处于极度压抑之中而愁眉不展,轻声问道:“大哥,怎么哪?不就一个齐管家吗!”
韩四通稍微坐正了来,小声答道:“老三,我从未跟江大哥说起过我跟蒋道功之间有着个人恩怨,我们这次要跟龙威镖局为敌,也没有派人通知他正义山庄,正义山庄离此相隔千里之遥,怎么知道我们想对龙威镖局发难的?”
汤显圣也是前脑摸不着后脑,随口答道:“正义山庄朋友多,面子广,或许是应邀前来的好汉里边,有人泄露了消息也说不定,那白少侠、卓少侠,不也随着丁氏兄弟一起,不请自来了吗!”
韩四通坐正身来,道:“我从这里赶往正义山庄,不止一两次,就是马蹄一路不歇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一去一回,实难做到。况且我们邀请的朋友里,就焦湖最远,要是通过‘道听途说’获得消息,今日赶到,难如登天。”
汤显圣静了下来,想了想,小声问道:“你是说,他齐左在蒋龙威没当上总镖头之前,就知道龙威镖局一定会护送贡银进京,还猜到这趟镖会走陆路而不是走水路,镖车定会途径我们黑虎寨的地盘,于半路蛰伏等待消息多时了?”
“这正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韩四通拿起旁边茶几上的茶杯,喝了两口茶水,接着说道:“蒋道功的龙威镖局,江玉郎的正义山庄,一南一北,蒋道功跟江玉郎从未谋面,二无往来,更无利益纠葛,从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就算蒋道功的声望越来越隆,也只能在江南称王称霸,根本威胁不到立处中原的正义山庄,他江玉郎又何须不顾道义,派人来相助于我们黑虎寨,无辜挑起纷争。”
汤显圣听过,起得身来,来回走了几步,慢慢坐了回去,将下巴上的三羊胡子捋了捋,道:“难道这个齐左,并不是江玉郎派来的,跟碧落湖的程万鹏他们一样,是受了某股势力的驱使,受人之托,帮人办事。”
韩四通将茶杯放回茶几,起得身来,道:“这正是我犯难的地方。若他是江玉郎派来的,我若断然拒绝他的来意,日后怎么面见江玉郎。若他不是江玉郎派来的,让他做了江玉郎的信使,听命于他,自己吃力不讨好不说,还会坏了江玉郎正义山庄的名声,日后又拿什么去见他江玉郎。”
汤显圣见韩四通一脸菜色,五味杂陈,两眼紧紧地看着自己,显然是要自己拿个主意,帮黑虎寨摆脱这两难的境地。身为兄弟,又是黑虎寨的三当家,帮黑虎寨摆脱厄运,责无旁贷。
起得身来,道:“大哥,要不我们黑虎寨从此往后,再也不在这道上做那打家劫舍的买卖了,兄弟们也就不需要仰人鼻息讨生活,做回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韩四通道:“你这想法,我也有过,只是苦于没找到合适的退路,一直搁在心里不敢说而已。当下危机四伏,还是先解除掉目前的困境,留着性命再讨论日后的去路吧。”
汤显圣道:“大哥,依小弟看,若真想去恶从善,改弦更张,处于不败之地,当下才是最佳时机。”
韩四通一惊,手一伸,道:“三弟,当下正是最佳时机!坐下说。”
汤显圣随着韩四通坐了下来,慢言道:“一个人,由好变坏易,由坏变好难。一个团体也是一样,四围那么多眼睛都在盯着,若出现任何纰漏,都将是功亏一篑。以我们黑虎寨现在的境况,光靠自己的力量,一下子改弦更张,彻底变好,那是难以办到的事,不是大哥也不至于空怀着这样的想法多时,一直苦于说出口了。靠自己既然做不到,何不借助龙威镖局这趟镖的东风,借力发力,扶摇直上,飞到我们想要去的地方,安身立命。”
韩四通苦言道:“可龙威镖局这次护镖北上,多方势力相互角逐,哪一方势力我们黑虎寨都得罪不起。就目前形势看,若不依附一方势力周旋一番,保持中立怕是等死。”
汤显圣微笑道:“自是不能保持中立的。”
韩四通好好看了汤显圣一眼,见他眼睛拥抱着希望,轻声问道:“那依你看,我们该依附哪一方势力为好?是以碧落湖程万鹏为首的那股暗流,还是以白玉天、蒋龙威他们为首的江南势力?”
汤显圣慢言答道:“大哥,我们没有称霸江南武林的雄心壮志,远交近攻之计自然是用不上的,那不如选用‘远亲不如近邻’来作为我们往后的人生信条好。我们生在南方,长在南方,心中理想的扎根地也在南方,跟南方武林人士打成一片,相处融洽,自由自在地生活,总好过背井离乡、委曲求全、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般的活着。”
韩四通听过,虽觉得该这么选,还是有些忧虑,小声说道:“可碧落湖屹立江湖数十年,名望之高,声势之大,以目前的形势看,南方武林人士怕是难以与之抗衡。若是站错了队,与之正面为敌,一旦落败,就相当于玩火自焚,绝不会有人同情的。”
“大哥,你多虑了,自古邪不胜正。若他程万鹏他们真是为了龙威镖局的贡银而来,碧落湖自是走向了正义的反面,一旦事情败露,试问武林正派人士怎么可能继续跟随其左右。”
汤显圣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还有,纯阳门跟碧落湖之间,隔着一个天下第一的名头。江澄清十八年前跟武圣人比武,不知什么原因,输了一掌,身受内伤。碧落湖为了‘天下武功,唯我独尊’,竟然不顾江湖道义,千里追杀在后,试问纯阳门的后人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昨日你也见到了,白玉天的武功已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假以时日,定不在武圣人之下。碧落湖既不洁身自爱,跌落神坛已成必然,只是时间问题。”
韩四通听过,明白了‘远交近攻’没有‘远亲不如近邻’来的实在,内心缓和过来,忧虑消减了不少,起身道:“好!老三。咱们黑虎寨从今日开始,改弦更张,重回正道。好男儿,只为人间正道而活,但求无悔于天地。”
兄弟俩正为自己有了英明的抉择而感到高兴时,其他三个当家气冲冲地快步而来,三两下走过院子,入得客厅。
韩四通等人上的前来,好声问道:“老二,怎么哪?这般怒气冲冲。”
二当家坐了下来,椅子上一掌,道:“大哥,那个正义山庄的管家齐左,可不得了哪!竟然将我们黑虎寨当成了自家的菜园子,以你的名义四处串门,妖言惑众,说你内心是想跟龙威镖局一决雌雄的,只是不知道大伙儿的心意如何,乐不乐意。”
汤显圣微笑道:“其他人怎么说?”
四当家气闷地说道:“还能怎样,一个牵头,几个附和,一堆人起哄不!”
韩四通微微一笑,道:“有没有明确表态的?”
五当家好像怒气没地方撒,坐了下去又站了起来,道:“大哥,你说丁氏兄弟、秦好问、段文通都是什么人啊!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坐在桌子上,劝你冤家宜解不宜结,跟齐左坐在一起却又大呼小叫,誓要与龙威镖局势不两立,生怕别人听不到。”
汤显圣问道:“你是听了丁氏兄弟的大呼小叫才赶过去的吧!”
五当家道:“一听到那声音就来气,那有不过去看看的道理。”
韩四通一听,欢笑道:“五弟,丁氏兄弟这叫怂恿他人做坏事,自己偷着乐。你生的哪门子气!”
汤显圣起得身来,微笑道:“大哥,齐左这么一闹也好,我们正好可以站在暗处瞧瞧,那些人是我们日后值得依仗的朋友。”
韩四通道:“行,就听你的,让他齐左好好闹腾去,我们就当看戏。”
五当家道:“大哥,三哥,你们不生气啊!”
汤显圣笑答道:“五弟,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人是我们盛情邀请来的,嘴又长在他们脸上,只要不伤害我们,说什么话,我们那里管得着。况且,他们口头上要跟龙威镖局为敌,是在向着我们,难道我们能说愿意帮助我们的人是坏人?不能。”
二当家、四当家、五当家三人一听,内心宽和了不少,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韩四通见此,肃严道:“二弟,四弟,五弟,我刚才跟老三讨论过了,借龙威镖局护镖北上,选择蒋龙威、白玉天、丁氏双雄他们做朋友,从此告别拦路抢劫的绿林生涯,不知你们三人意下如何?自家兄弟,当言语随心、直言不讳,切莫存有顾虑。”
二当家起得身来,朝韩四通微微一躬,拱手道:“小弟早已认大哥为兄长,大哥怎么做,小弟就怎么做,绝无二心。”
四当家、五当家一见,一同朝韩四通躬身道:“二哥的话,就是我们的话,二哥的心,就是我们的心。愿同大哥上刀山,下火海,九死无悔!”
韩四通起得身来,一把将几人抱住,大笑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改弦更张,重回正道,定能马到功成。”
汤显圣起身走了过去,五人的手握在一起,直通心脉。
满屋子的阳关耐不住寂寞,随着风儿一吹,荡漾一地,为之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