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燕儿跟在白玉天身后,来到两间茅屋前,里外打量一番。
两间茅舍一般大小,窗户开在北边,正对着南边门框。
一间靠近东边菜园子,有着一个锅灶,一张小饭桌,两个凳椅,一堆干木材摆放整齐。
一间靠近西边花草地,放着一张木床,一把卧竹椅,一书桌,两竹椅,两个大木箱摆放架子上。
明智上人走入卧房,放下书本,放好钓鱼竿,取下斗笠,解下蓑衣,挂好,接过白玉天手中的竹椅,就门口坐了下来,道:“有什么话就说,没时间跟你东拉西扯。”
张燕儿迎了过来,微笑道:“前辈,我们想请你出山活动一下筋骨,顺便教训一下坏人。”
明智上人动了一下眉毛,道:“小姑娘,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你分清了吗?”
白玉天笑答道:“前辈,在我心里,为一己之私,伤及无辜者为坏人;量力而行,解他人之困,助人为乐者为好人。”
明智上人轻蔑一笑,道:“照你的意思,那些奋不顾身做好事的,不算好人了?”
白玉天答道:“扁担挑两头,一头挑着外人的好,一头挑着家里的好,哪一头轻了,都顾此失彼。那些奋不顾身成就他人、轻视了家人的人,可称之为英雄,不算个真好人。”
明智上人第一次听到这般胡言乱语,自觉有些新奇。将白玉天全身上下好好打量了一眼,起身,拿开凳子,让出道来,小声说道:“外面下着雨,进来坐吧。”
张燕儿收起画纸伞,随白玉天走了进去,找个凳子坐好。
明智上人从书桌上提起茶壶,又放了回去,走到卧椅边,躺了下去。
张燕儿极为聪慧,起身走到书桌边,倒好三杯茶水,端起一杯,恭恭敬敬递给明智上人。
明智上人接过,喝了两小口,道:“你要对付的是谁啊?”
白玉天接过张燕儿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润了一下嗓子,答道:“一个叫做什么屠龙会的邪恶组织,也不知道是干吗的,藏在那里。”
明智上人坐正身来,将茶水一口气喝完,放下茶杯,躺了回去,道:“连它是干吗的、在那里都不知道,还要跟它对着干,就不怕闪了舌头、折了腰杆?”
白玉天笑答道:“前辈,有豪言壮语,就不能怕闪了舌头;想惩恶扬善,就不能怕折了腰杆。那组织暗害的全是侠客豪杰,杀人杀全家,太过邪恶,不该存留于世。”
明智上人见白玉天正气一身,值得尊重,坐了起来,道:“对那组织,你可有些眉目?”
白玉天答道:“我只知纯阳门弃徒秦浩明是那组织的一员,他们有可能会对龙威镖局下手,其他的一无所知。”
明智上人道:“屠龙会,三十五年前听过一回。”
白玉天有些疑惑,问道:“前辈,这个组织三十五年前就存在?”
明智上人答道:“三十五年前,我在洛河边遇到一黑衣人身受重伤,奄奄一息。虽有心出手相助,但他受伤过重,非人力所能医治。后问及家住何处,好将骨灰帮他送回老家,求个叶落归根。谁知他不仅不说,还要求我别再相问,就当没见过他这人。”
张燕儿很是惊讶,道:“前辈,竟有这等离奇事,太不可思议了。”
白玉天道:“前辈定是帮他打开了心结,问出了他家住何处。”
明智上人浅浅一笑,道:“好说歹说,他就当没听见,闭口不开。实在没招,用佛家的六道轮回将他吓了一吓,结果他怕来世做牛做马,在临死前将‘屠龙’两个字说了出来。”
白玉天有些不解,问道:“前辈,屠龙会既然三十年前就存在,为什么到现在才浮出水面?”
明智上人答道:“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埋了那男子后,出于好奇心,四处打听屠龙会之事。谁知那组织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雁过无痕,没留下半点踪迹,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白玉天想了想,道:“前辈,按你这么说,屠龙会不仅组织庞大,还极为严密。”
明智上人对屠龙会知之甚少,不想纠结于于此,转口问道:“你决意要跟屠龙会过不去?”
白玉天站起身来,望向窗外,道:“我家娘子好似也牵涉其中,若不能将它连根拔除,我心难得安宁。”
明智上人温言道:“邪恶组织,都是加入容易,脱离难。你跟屠龙会正式为敌的那一刻,极有可能是你失去妻子之时,可要想清楚了。”
白玉天回转身,答道:“前辈,你跟我师傅相交几十年,若没想清楚,我是不会来找你帮忙,至你于危险境地的。”
明智上人站起身来,道:“往来相互,有取才有出。要我帮你,你怎得来点诚意,讲点付出吧。”
有价可还,就有的商量,是为好事。
白玉天笑答道:“前辈尽管开口,能力所及,晚辈无有不从。”
明智上人走到门口,道:“听闻纯阳门先祖纯阳真人,踏雪无痕,在雪上舞剑能不留脚印。现春天刚过,没雪,你就到湖面上舞个剑,顺便唱首歌给我听吧。若能让我满意,相帮之事也就不在话下。”
张燕儿听后很是气闷,跳了起来,道:“前辈,你不愿出山相助就明说,没必要这么刁难人。那踏雪无痕,水上起舞,是神仙才能办到的事。白大哥一个凡人,不是神仙,哪能做的到。”
明智上人笑道:“他若不是神仙,与屠龙会为敌,就是自取灭亡。要我跟着他一起送死,岂不死的冤枉!”
白玉天走出门口,将湖面看了看,回过头来,道:“前辈,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明智上人笑答道:“你做神仙,我为信徒,自然有求必应。”
“好!”
白玉天拿下斗笠,脱下蓑衣,挂好在门口的墙壁上,取下腰间宝剑。
明智上人见之,嗤嗤一笑,手往不远处的须女湖一伸,道:“神仙请!”
两人朝着须女湖走去,张燕儿打着纸伞,紧跟其后,脑子一片空白,如坐云端。
来到湖边,明智上人将须女湖好好环顾一眼,道:“须女,二十八宿之一,今日就让她给你做个见证,看看世间的落地神仙,是不是长你这般模样。”
白玉天桃木出鞘,将剑柄交给走过来的张燕儿,脚掌离地,移步于水面,朝着湖中走去。
明智上人见之,赶忙将眼睛揉了揉,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离湖岸两丈,白玉天转身,脚下生八卦,舞起剑来。
一眼看过,腰随清风摆动,软如柳枝,剑随身游,歌声随着湖水波动开来。
“我帮师傅练功,师傅陪我喝茶。”
“春来木剑戏鸡犬,秋来肉掌话桑麻。”
“夏练三伏陪鸟鸣,冬练三九伴落霞。”
“左手惹草,右手拈花,脚下轻功飞燕踏。”
“正气一身来人间,奇经八脉捅破天,一剑沧海化桑田。”
“儒家教我拿得起,佛说我该放得下,道家要我看得开,行不通来卜一卦。”
“手画八卦,天人求合一;脚踏九宫,道法丢自然。”
“什么是自然?不见是非对错无人念!”
燕儿一边听着歌声,一边观看着水面上下的人影、剑影,忘记了用纸伞给明智上人遮雨。
白玉天左手画圆,右手桃木刺向前,剑露半边脸。右脚后退半步,剑尖往右转,手腕一抖,剑柄画半圆。左脚迈向前,桃木变游龙,割断雨点。
脚掌蹬水面,凌空跃起,身子旋转,一剑问苍天。飞鹤有亮翅,倒挂似金钩,桃木刺入湖水,不见浪花。脚掌水上踩,人在水上漂,剑影穿雨帘,清风鼓袖袍。
前有青山开两门,后有山川竖奇峰。
上有会当凌绝顶,下有一览众山小。
左有荡胸生层云,右有阴阳割昏晓。
白玉天身如飞燕,剑如柳枝,风雨凄凄,随风而动,像极了一幅烟雨图画。
明智上人见之,不免心生怜惜之意,道:“好了。”
白玉天万气归一,几个蜻蜓点水,跃上湖岸,满头大汗,气息却很均匀。
张燕儿送上手巾,白玉天接过,擦去汗水,微笑道:“前辈,可还满意?”
明智上人摸了摸额头上的水珠,微微笑了笑,道:“既有须女作证,马马虎虎吧!”
张燕儿一听,赶忙用纸伞遮去明智上人头上的雨点,欢喜道:“前辈,白大哥算半个落地神仙了吗?”
“神仙能长生不老,你问他可以不?”明智上人手往后一放,朝茅屋走去。
张燕儿笑道:“白大哥,李前辈生气了。”
白玉天道:“你怎么知道?”
燕儿笑答道:“他熟读儒家经典,参悟佛法经书,领悟道法经卷,三教合一,仰观天地大道几十年,都没能来去自如。你一个后生,什么都不懂,却做到了水上飘,那有不生气的。”
白玉天浅浅一笑,道:“他学的东西太多了,哪一样都觉得好,哪一样都放不下,身子越来越重,自然飘不起来。我学的东西少,不知道什么是好,也不知道什么是坏,身心越来越轻,遇到风就能借力,自然飘了起来。”
言语落,朝茅屋走了去。
“真是无知者无惧,空无一物盼封神,飘然若仙。”燕儿嫣嫣一笑,紧跟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