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茗深吸了口气,强自压下心里的不安和恐惧,但阵阵寒意却从骨髓深处透出来,瞬间遍布全身。
她从没见过师尊杀人。
往日里那些被李承泽惹恼了来寻仇的,师尊是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可今日,师尊杀了人,还是这样干脆利落的杀人。
这是不是代表,师尊心中的某些秘密,被戳中了?
苏清茗没有再开口,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
“清茗,让人将此处收拾了吧。”慕白鱼眼角察觉了她的动作,开口却是吩咐苏清茗善后。
“是,师尊。”苏清茗连忙应下,“小师弟已好了许多,弟子将其带回居所好好休养。”才抬步又想起李承泽来,便要将他一同带走。
让李承泽与师尊独处,不知为何,她有些不甚放心。
“师姐,我还有好多话要同师尊说呢。”李承泽没等慕白鱼开口就先拒绝了,半躺在主座上一手拉着慕白鱼的衣袖,仰着脸一派天真无邪。
仿佛方才发生的事,都随着慕白鱼的那句安慰烟消云散,没在他心中激起半点波澜。
“承泽听话,去歇着。待全好了,师尊领你去剑罗派。”慕白鱼看了看面有异色的苏清茗,又看了看懵懂无知的李承泽,微微用力将衣袖从他手中扯了出来。
她现在心里乱得很,想自己待一会,也不想再演戏了。
“承泽,师尊早先担心你许久,就莫要让师尊再为你劳心了,先同我走吧。”苏清茗再次对李承泽生出恨铁不成钢的恼意来。
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李承泽还要同师尊在一处,这到底是没脑子还是嫌命太长。
李承泽低下头捏了捏空落落的左手,轻轻嗯了一声,再没说话。
苏清茗将李承泽从主座上扶起,对着慕白鱼微微低头示意,便将他搀走了。
只是那离去的步伐,却越来越快,到了最后几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像是要远离什么怪物一般。
慕白鱼见二人离去的背影再也瞧不着,这才御风而行,孤身一人到了藏华峰的最高点。
此处乃是一块天外巨石,本不属于北至大陆。百年前一场声势浩大璀璨绚烂的陨石雨划过,这巨石恰好砸在藏华峰上,长长久久,除了造型奇特些,便同寻常石头无甚区别了。
站在巨石上能将整个云巅纳入眼中,无论是翻滚着的绵软云海,还是骤雨后的寂寥空山,抑或是那凑在一处窃窃议论的弟子们。
【你的心不静。】一道清冷如雪巅白莲的声音在慕白鱼脑海中回荡,让她稍微放松的神经又紧张起来。
她穿来的第一日,就察觉到原主灵台滋养着另外一个灵魂,这灵魂极度虚弱,随时都会消亡一般。
但这些日子,这个灵魂都只是沉睡着毫无动静,慕白鱼也因着从原主记忆里明白了他的由来,并不怎么害怕,也只当他不存在。
先前罗圣山那一吼,竟把这残魂吼醒了,慕白鱼下死手时,也是受了这残魂的影响。
她不知道残魂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换了芯子,所以她只是沉默着,没有回应那道声音。
【你在害怕。】男子的声音依旧平淡,却是一针见血。
下了整日的雨,云海依然像堆积了千万年的仇恨,乌压压黑沉沉地怒吼咆哮着,唯有一棵老桑树自地面伸展了些枝叶上来,横亘于这一望无垠的云海,如一叶随时将要倾覆的小舟。
慕白鱼觉得自己就是那点不堪一击的枝叶。
听起来,这残魂虽然寄宿于原主体内,却不能探查原主的所思所想。
【我下不了手。】慕白鱼声音里是满满的疲惫和无奈,回忆着原主和此人交谈时的语调。
【大道无情。要想踏碎虚空,必先化神。化神只是让你体会人间百态,而非令你贪恋红尘。】男子声调平缓,如仙乐又似凤鸣,【李承泽或许能活蹦乱跳上百年,而我,三年内必死。】
【我不会让你死。】慕白鱼说出这句话,但底气十分不足。
【你化神太久,当太华仙尊太久。该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是谁,切莫迷失在温柔乡里。该好好记着,我们的约定。】男子仿佛知晓慕白鱼心中的犹豫,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开口。
无论再不愿意,再舍不得,她最后还是会动手的。
男子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他要成仙,无论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在所不惜。
慕白鱼缓缓闭上了眼睛,将所有挣扎难言都埋进了心里。
她,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有风刮过,那根细小枝干上最后的一片桑叶,也被吹落,随风飘了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