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融率军回到北融州后径直去了州牧府,负荆请罪。
此次派兵是朝廷旨意,堂侄狄获请缨,州牧和州牧夫人都觉得不算大事,历练一番也好,便就同意了。
没想到他竟然就此折损,还是春融于军前亲自斩杀。
然而听罢事情始末,又知错不在春融。
作为统帅,狄获竟胆小怯战、做了逃兵,可耻可恨!
若非春融及时赶去,那帮山夷趁他们自乱阵脚来个反扑,不知要死伤多少……
违反军令,狄获当斩。
可这死的毕竟是……
狄州牧踞于上首,沉脸不语。
州牧夫人下来将春融搀起:“好孩子,这不怪你。”
春融却不肯起,“属下蒙州牧和夫人提携才入得军中,二位的大恩,属下始终铭记于心——”
当年她随女君离开京陵后,一路躲躲藏藏,凤翔八年初才抵达南州。
那时这片土地上的战火才将熄灭,大成才将建立。
良烁先行探路加寻人,比她们早来两年余,没敢深入腹地,就是在北融州落得脚。
她们寻踪而来,自然也是奔着北融州。
才踏上北融州春融便救下了一位妇人。
那妇人手持双刀,身手不弱,旁边的几个婢女也皆会功夫,无奈对方人多势众,双拳难敌四手。
危难之际,负责打探消息的春融路见不平、加入进来。
一番交手后,那群人溃散而去。
妇人十分感激,得知她们要去州治,便盛情邀请她们过府做客。
众人这才知晓她竟是州牧夫人。
围攻她的是一群寻仇的山夷,不知哪里打听了消息,于她返城路上设了埋伏。
巧的是,良烁也是州牧府的常客。
当初他打着开拓商道的幌子南下,从棘原就带了不少仆役,到京陵后又佣了不少人,还有一众结拜弟兄护送——
即便如此,刚到南州时那等混乱状况,自己还险些死于瘴毒……思来想去,只能把人分作两拨,一拨仍留在大燕边邑,另一拨随他越岭过江。
北融州的情况比其他州稍好一些,州牧没有乱世争雄之心,只想保得一方安定。
良烁为了在此立足,钱财心思都没少花,这才与州牧府搭上线。
宾主尽欢——
离开时州牧夫人再三挽留。
狄州牧长于治民,州牧夫人长于治军,她尤喜欢春融,一身怪力还有副热心肠,最难得是投她脾气,就想要收其为麾下校尉。
姜佛桑没有替春融决定,让她自己考虑。
春融想起英师父,英师父一直渴望从戎卫国却苦无机会,只能以授武为生……
她还想起女君说要把大丰园交给她护卫,让她做女将军……
大丰园没有了,但她还可以护卫女君。
不假思索地拒绝了州牧夫人的盛情,跟着女君去了开梧州。
抵达逐鹿城不久,女君身陷竞都王府,经了番波折才重新与他们取得联系。
再之后春融听从安排又回了北融州……
“春融无父无母,若州牧和夫人不嫌弃,春融愿承欢膝下,为二老奉养终年。”
州牧夫人愣住。
回头看向上首,狄州牧也有些怔忪。
州牧夫人率先回过神,道:“休要犯傻,你还要嫁人。”
春融摇了摇头:“我已立下誓言,从戎一生,终身不嫁。”
州牧夫人只当她是为了兑现方才的话才发下如此重誓。
又见她心坚意决,不由湿了眼眶:“你既有如此孝心……”
春融走后,狄州牧仍旧紧锁着眉。
州牧夫人为他斟了杯茶,他也不接。
“怎么?肯喝咱们女儿的,就不肯喝我的了?”
狄州牧看了自家夫人一眼,接过甚是勉强的喝了一口。
搁回案上,没好气道:“我知道你一直喜欢那女子,现在你是如愿了。”
州牧夫人道:“我是喜欢春融不假,我看她第一眼就觉得投契,你不觉得么?可巧她名字里也有个融,合该是咱们北融州的人——但我劝你答应下来却不光是为此。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你不高兴,咱们膝下空空,你想把偌大家业传给狄获,也要看他是不是那块材料,文不成武不就也就罢了,但凡是个心性宽仁些的,我绝无二话。可他不仅气量狭小、嫉贤妒能,素日胡作妄为的那些腌臜事,我不信你一无所闻。你问问自己,他岂担得起北融州这副担子?”
“可他毕竟是——”
“是,他是你的堂侄,你与他父亲好的就像同母兄弟,视他比亲侄也不差,你们才是一家子,不似我这个外姓妇,嫁进狄家这些年也未能给你生个一儿半女,你是嫌我了,也难怪他不把我放在眼里。”州牧夫人冷哼,“实在不然,我退位让贤,你再娶一房,没准儿还能留个后呢。”
狄州牧一跺脚:“老夫老妻,何苦拿这种话来激我,还要我指天发誓不成?我当初娶你也不是奔着留后娶的——真为留后,谁不能娶?这些年风风雨雨,咱们俩并肩携手总算都撑了过来,谁也没有你要紧。何况你是为救我才受那一剑以致再不能生养,我若因这个休妻另娶,岂不枉为人!”
讥诮之色淡去,州牧夫人叹了一声:“跟你说了多少遍,未必是因那一剑,医官都说我先天宫寒——”
她本夷帅之女,山夷内部也分不同部族,纷争起来同样毁家灭族。
有一年上元,她乔装改扮了随阿父入州城观灯,一眼看上了当时的州牧之子,只觉他文文秀秀,笑起来别样俊俏,和她见过的男人都不同。
那之后她便常常找机会接近他,他从一开始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到别别扭扭欲迎还拒,再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好景不长,阿父被其他部族伏杀,她也被盯上。
那一剑说是为他而挡,其实他是无辜遭殃。
再之后,她率残部复了仇,他说要娶她,只要她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狄州牧咕哝了一句:“我说是就是。”
若非咬定她于自己有救命之恩,即便她有率部投诚之功,也不可能顺利嫁入狄家。
不能生养亦是自己带累的,这样父母便不会施压给她……
“等等,”狄州牧注意到方才还遗漏了一句,“狄获不把你放在眼里?几时的事?”
“也就这一两年。”
狄获早些年还算乖觉讨喜,自从过继的事定下来,当着他叔父的面还肯装装样子,背地里见着她这个婶母,礼都不行,还常出言不逊,甚至把她送他的东西都给扔了。
如此肆无忌惮,分明是料定她无子嗣撑腰,不敢得罪将来的掌家人。
狄州牧一张脸青青白白,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畜牲!”
结缡几十载,他都未舍得对千瑶说过一句重话,他竟然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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