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性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跳脱。
“我不可能嫁人了。”
“为何是因为国君”扶凤炽道,“他有那么多美人,听闻宫城都快住满了,姜家阿姊你又凭何只守着他一个”
扶凤炽对这个国君实无好感。
当初在登高州他便花天酒地,身边美人从未断过,留姜家阿姊孤清一人,倒也舍得。
“姜家阿姊,你跟他和离了罢,中州那些天子不也有把皇后休回家的阿姊亲口告诉我的,定不会有错。
“总之他不配你,你与他和离,我娶你!我只要你一个,我一定把你当珍宝捧着!捧一辈子!
“你喜欢看书,我为你建大大的书斋,把全天下的好书都为你找来;你喜欢四处走,我陪着你,你喜欢做什么我都陪着你。你要是觉得我不够稳重,我也可以快快稳重起来……”
喋喋的保证声中,姜佛桑的神思飘远。
少年人炽热而充沛的爱意,原来他也有。
或许是被家中保护得太好,没经过阴风晦雨,所以整个人都是亮闪闪的,就像一轮不曾有过伤痕的太阳,可以输出源源不断的热意,却又不会把人灼伤……
继父当年对阿母是否也是这般热情痴缠呢
“姜家阿姊,你可曾在听”扶凤炽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姜佛桑哦了声,摇头:“国君和离哪有那般容易,再说我也不是王后,谈不上和离。便是真有离开宫城的一日,我也不会再嫁。”
扶凤炽大失所望,满眼不解。
琢磨了一会儿,双目一亮:“我嫁你也行啊!”
反正阿母对他也不抱期望,家中自有阿姊顶着,有他没他都行,只要能跟姜家阿姊在一起就行!
似觉筹码不够,又补充了一句:“我可以自带嫁妆,有登高州呢,定不会让你过苦日子。”
姜佛桑神色微动,盯着扶凤炽目不转睛。
不知他是察觉了什么,还是……
随即便意识到自己是多虑了,扶凤炽并不是心有城府之人,他就是这般性情。
随口问了句:“你这次出来,你阿姊知不知道”
扶凤炽点头。
他是偷跑出来的,阿母发现后让阿姊来追,阿姊明明注意到他藏身之处,装没看见,最后带着人回去了。
姜佛桑若有所思。
“姜家阿姊,你还没回答我。”
“若为了嫁妆,我娶你阿姊不是更省事。”
“阿姊倒是说过,她若为男儿身,定非你不娶;你若为男儿身,她非你不嫁。便宜了我——”
“我虽不如我阿姊厉害,”扶凤炽挠了挠头,道,“我阿姊就我一个弟弟,她掌家也不会不管我……”
姜佛桑手拄着下颚,垂眼笑。
逆光中的她周身笼着一层光晕,既清冷又妩媚,尤其这一笑,迷人极了。
扶凤炽看了一眼,又一眼,魂早就被勾走了。
两人都不再言声。
烛花爆了一下,室内的气氛不知何时变了,变得奇怪起来。
“你,”撑着额头的手伸出去,指尖自他下颌划过,“有过女人么”
看着这样千娇百媚的姜家阿姊,扶凤炽顿觉口干舌燥,浑身似有蚁爬。
脊背挺直,顺着她的动作抬高了下巴,无意识吞咽了一下。
他当然没有过女人。
遇见她之前,他对男女之情一窍不通;遇见她之后,心里突然就起了波澜。
更确切地说,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再不受控制。
虽从头到尾只见到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宛如两潭秋水,不笑时沉静疏淡,笑时又是那般多情,笑与不笑都让人沉醉其中、欲罢不能。
还有她轻柔的声音、温婉的性情,她整个人,她的种种……
扶凤炽也说不上来具体,只知道他突然就开了窍,神魂颠倒至如今。
可如实说了,是不是显得有些……她会否觉得自己仍旧未长大
脸色涨红如血,憋出了满头大汗也未想出个合适的答案。
他的纠结心思全写在脸上,别扭又可爱,让人不禁想要逗上一逗。
姜佛桑微微倾身。
扶凤炽只听得自己的心在砰砰跳动,声音奇大。
他大气也不敢喘,眼里就只有那滟滟红唇在一点点挨近。
置于膝头的双手握紧、松开,松开、握紧……
那抹红云却突然停了,就停在眼前。
而后,唇角弯起。
“这次放你进来,其实是有话——”
扶凤炽一口气吊着,什么话也听不进了。
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蓦地握住她的肩,依本能凑上去……
砰地一声!
房门被猛地踹了开。
力道之大,整座竹楼似乎都跟着抖了一下。
两人俱惊了一下,齐齐扭头看去——
一道高拔的身影直闯进来。
扶凤炽还未反应过来,那人就到了跟前。
萧元度瞥了榻上人一眼。
目光自她光滑无痕地右脸扫过,暗了暗。
“松手。”这两个字是对扶凤炽说的。
扶凤炽不明所以,不知来者是谁,竟如此骇人。
护卫不像。
护卫岂敢无令擅闯,又岂会有如此磅礴气势。
下意识松开手:“姜……”
才开口,就被对方一把扼住脖颈提了起来。
姜佛桑从怔愣中回神,扶凤炽俊俏的脸已经变作紫红。
急忙起身阻止:“不可杀他!”
吹了这会儿冷风,又与扶凤炽说了许久的话,人是清醒了几分,醉意却还在。
四肢虚软无力,起的又急,脚才沾地,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萧元度死死瞪着扶凤炽,青筋暴起,眼神凶狠。
不费力就可以拧断他的脖子——
余光瞥到软倒的姜女,丢开扶凤炽,揽腰将人接住,抱回榻上。
姜佛桑紧紧抓住他的小臂:“他不能杀。”
萧元度垂眼看着她,脸色难看已极,心里什么滋味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扶凤炽撑着墙,心肺都要咳出来了。好一会儿眼前那片黑金色才褪去。
他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指着萧元度:“他,是谁……”
姜佛桑的目光从萧元度身上移开,道:“你先离开。”
扶凤炽边咳边摇头。
此人如此凶悍,他绝不能把姜家阿姊一个人留下。
萧元度冷笑一声,拂开抓在他腕臂间的那只手,迈步向扶凤炽走去。
方才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扼住命门,这一次扶凤炽当然不会束手就擒。
欲要反击,才交手就落了败。当胸挨了一掌,吐出一口血来。
“萧元度!”
萧元度揪住扶凤炽的衣襟,正要再挥拳。
听得这声,眉眼煞了煞,到底没再下死手。
一把将人高举起,就要从窗口丢出去。
姜佛桑跟着道了句:“他不识水性。”
扶凤炽虽生在山多水多的南州,却是个旱鸭子,重伤再落水,与直接杀他没两样。
萧元度停住,低骂了句什么,把人放下,一手击向对方颈后,单肩扛了出去。
不一会便回转。
姜佛桑扶着榻首站着,不知是酒气熏染还是急的,两靥晕红如火,微微喘着气。
萧元度顿住脚,目光从上到下扫视着——
赤裸的足,单薄的寝衣,披散的头发……
这么副形容,再有方才进门看到的那一幕,还有他没来之前……
越想越恼恨,脸色阴沉地能滴下水来。
“怎么,怕我把人扔进宝鸭池淹死”
他这样一说,姜佛桑反而心定下来。
萧元度捏紧拳头,一字一顿问:“他是谁”
姜佛桑垂眸,没有给予回应。
萧元度眯了下眼,逼近一步:“我再问一遍,你与他是何关系”
姜佛桑终于看向他,脸上晕红散去,微有些冷:“这与你又有何干系你不是走了么,你的阿娪不是没了么你又回来做什么。”
萧元度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