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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君……”
见曹管事带人离开,菖蒲这才上前。
“咱们是去浥芬院还是回——”
姜佛桑凝望着微风乍起的湖面,吁出一口气,道:“去扶风院。”
夜色早已降临,筵席开在正北方主院正厅,喧闹声多聚在那一片,往南去并无多少人。
况且万事不还有曹管事周全善后呢吗?那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扶风院已被清理干净,只留下休屠守门。
“少夫人——”
休屠伸手请她进去,看了眼菖蒲。
菖蒲自觉停下脚步。
姜佛桑入院之后,发现只廊下悬着一盏灯笼,其余屋室皆是昏黑,萧元度也不见踪影。
她也不急着寻人,走到廊下,驻足转身,望着天际一弯残月出神。
未久,有人接近,自身后将她圈抱在怀。
姜佛桑背靠在他硬墙似的胸膛上,两人就这样依偎在一起,看着天上的月亮,许久未发一言。
“怎么了?”还是姜佛桑先开的口。
发觉他有些不对劲,周身气压极低,明明青庐内瞧着还算正常。
下颌抵在她发顶,萧元度闷沉出声:“那么多人,谁跟谁都能扯上两句,独我跟你,连说上一句都不能。”
不对视、不交谈,装作陌路……答应得轻松,身临其境才知有多煎熬和憋屈。
“不说话尚且被人议论,说了话不知又当如何揣测。再者,有什么话等回了别苑不能说?”明明每晚都能见着,偏要铤而走险。
姜佛桑微偏首:“非让人把我叫来此处,万一……方才路遇曹管事,他还特意提醒了我。”
萧元度皱了下眉:“无需理会他。四周我都已安排妥当,不会有事。”
而后蹭了蹭她额头,“别苑虽也能见着,这里毕竟不同于别苑,这里……曾是咱们的家。”
近来真是无比怀念从前,有多怀念就有多懊悔。
以往日日相对不知珍惜,刚成婚那会儿还死活不愿回来,在巫雄更是浪费了大好光阴……
姜佛桑其实知道他因何郁闷,心底微觉怅然,亦有些好笑。
煞风景道:“我怎么听闻扶风院于某人而言连个暂时的落脚之地都算不上,一年之中在此歇宿的日子屈指可数?”
萧元度倒不觉气短:“以前是以前,那时孤家寡人一个,睡哪不是睡?萧家我就不乐意回。”
姜佛桑抿唇,但笑不语。
萧元度知道她笑甚,腾出一手捏她鼻梁。
姜佛桑抬手推挡,被他包裹在掌心轻轻揉捏。
到底还是略过了婚后那段“不睦”时光,“你可看到了?不管是主室还是中庭都维持着原样,这里有你生活过的气息。你在的地方,对我而言就是家。”
萧元度其实不善长哄人,也不擅于说情话,但时不时脱口而出的肺腑之言,又比任何情话都更动人心扉。
“既如此,那巫雄县衙也是家,东城别苑亦是家,何必非拘于一处?”
“理是这么个理,但——”
他们毕竟是在这里完的婚,至少名义上是这样。
萧元度握住她的双肩,让她转过身来,借着上方洒下的暖光,注视着她的眉眼。
今日青庐所见,宾客的喧闹吵嚷,小六的喜悦激动,繁琐的流程,还有新妇……一幕幕,他看在眼里,想的都是姜女。
想象着他们成婚那天,定是一样的热闹。想象着她身着吉服青庐端坐的样子,定然很美。
至今都有人传诵她于萧府门前那回眸一笑何其颠倒众生,偏只有他没见着。
不,着吉服盛装的姜女他也是见过的。
京陵时,千秋门外,他高踞马上,看着婚车从面前蹗蹗驶过,纱幔飘飞,新妇的身影若隐若现。
可他又怎么知道那会是他的阿娪呢?
于是理所当然的,就那样平平淡淡地擦肩,心里打着盘算,看着那辆载着她的婚车渐行渐远。
还有崇州,她与扈长蘅在青庐之中……
那时粗粗打量了一眼,却没上心,只知小腰秀颈、面赛芙蓉。
不过她飞身扑挡在扈长蘅面前的样子他还记得。
还有柔情似水的眼神以及诉说衷肠的那番话……
以前想起还只是牙根痒痒,觉得姜女谁都能糊弄,认定那份绵绵情意都是装出来的。
有了良栖山院之事,再不复从前笃定,每每忆及必醋海生波,偏还无法宣之于口,到头来淹死的也只有自己。
有时甚至痛恨自己为何要记得那般清楚!
是,他是没那么在意裴迤了,扈长蘅却仍旧是哽在他喉间的一根刺。
即便知道他如今已真正皈依了佛门,还是无法掉以轻心,更不曾将这个消息告知姜女。
细数从头,有太多可后悔的了……悔之不及,如吞黄连,满腹俱苦。
抬眼,见姜女笑吟吟望着他,不由眉心一攒:“小六和钟媄大婚,你看着就没什么想法?”
姜佛桑眨眼:“婚仪不都是这样,能有什么想法?算起来我前后也经了三次,一应流程稔熟于心,早已没了新鲜感。”
萧元度本想从她这找些安慰或共鸣,不料又被她当胸捅了一刀。
三次,没有一次是他……
似还觉不够,姜女环视四周,若有所思:“咱们现在这样,有没有点偷\/情的——”
萧元度心底流血,头上窜火,蓦地捧住她的脸,低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听到“唔”的一声就松开了。
终究心气难平,凑到她耳边,咬牙沉声:“老子真想杀人!”
许晏、扈长蘅,甚至是代他拜堂的萧彰……
姜佛桑仍是笑着的,笑着笑着,泪光闪动。
萧元度神色一顿,怒气瞬收,紧张询问:“咬疼了?”他控制着力道呢。
姜佛桑摇头,后又点头。
是有些疼,只不知疼在哪里,丝丝缕缕,难以名状,突然间悲从中来,一滴泪水顺着眼尾滑落。
“今天事,明天事,好的也好,坏的也罢,一切都会结束。所以,”
抬手抚上他的脸:“不必回头,更不必追悔过去,万事朝前看。答应我——”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留在昨天,留在记忆深处,即便是她,也无需再瞧上一眼……
萧元度自以为领会了她的意思,硬朗的眉眼软化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暗含着珍惜与柔情:“好,朝前看。”
他们以后还有好几十年,同起同卧、同进同出,的确不必总为过去那点事耿耿于心。
姜佛桑弯了弯唇,却是泪落如雨。
萧元度揽着她的腰将人带进怀里,屈指抬起她的下颚,俯身,将两颊的珠泪一寸寸吮吻干净。
姜佛桑垂下眼,长睫颤颤,上还挂着水珠,也被他拿唇沾走。
一路轻吻下去,由眼到唇再到耳畔,停下来,脸与脸紧紧相贴,只觉说不出的熨帖,又说不出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