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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室之内,雅雀无声,并不闻人语。
身边有个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姜佛桑最开始是真难以入眠。
然而她也是真累。自搬来别苑,似乎还没有睡过一个整觉。
欲要装睡糊弄过去,也知他不好糊弄,左思右想,不知不觉就睡思昏沉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从姜女舒缓的呼吸,萧元度知道她是真得睡着了。
将人轻轻放平,动作很轻,没把人惊醒。
掖了掖被角,打算就这样走的,目光黏在她脸上,怎么也移不开,怎么也看不够。
可真想把人抱进怀里啊。
可是不行……
克制着,倾身在她唇上轻轻一碰。
唇很软,一点也不像她的心。
蜻蜓点水的一下,却似乎把这阵子的心伤都熨平了。
萧元度直起腰,手碰了碰她的脸颊,“阿娪……”
眼帘半垂,脸上浮现出一种悔恨与无奈交织的情绪。
方才他口口声声说,只要姜女敢改嫁,他就敢再抢一回。
实则心里清楚,再抢一回,两人的仇就要结到下辈子去了。
而且劫夺婚已经废止,他若真把人抢了,不说豳州百姓,萧琥首先就不会容他,届时难道要让姜女跟着他走前世那条老路?
不,且不提姜女愿不愿,他自己首先就不忍。
除了自己先前带给她的那些,姜女这辈子并没实际吃过苦头,怎么能让她去过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
何况他重活一回,也不是为了走前世老路的。
想起什么,眼神陡然锋锐如刀,又看了姜女一眼,起身出了屋室。
萧府。
厅房的门被大力推开。
萧琥果然没睡,正等着他,脸色骇人得厉害。
萧元度无视,开口便是一句:“你非要逼我?”
萧琥铁掌猛击长案:“你非要让废除劫夺婚成为笑谈!”
“怎么就是笑谈了?那些放了妻的,过后翻悔,夫妇二人情愿复合,难道你也不许?”
“别人都行,唯独你不行!”
“为何我就不行?”
“为何!因为你是我儿子!”萧琥举眉扬目,面色严厉,“豳州虽是你老子打下的,可它不是萧家的后花园,由着你折腾!政令推进如逆水行舟,进难,退可是易如反掌!而今才到哪?只是起了个头,这种当口,岂容你再生事端!”
萧元度凛眉,“纵然此事因我而起,我也以身作则了。”
停了停,道:“我与姜女可以过个一两年再复合。”
这在萧元度看来已是极大的让步。
潘岳没说错,任护军这两个月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州郡衙门拿着他与姜女和离之事扯大旗,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人都在盯着他们俩,若骤然复合,必将是对废除劫夺婚的致命冲击,且会将他二人推到风口浪尖。
为了他与姜女的将来,他愿意暂且忍耐。
只要姜女肯留在北地,只要萧琥别再从中作梗。
萧琥重重一哼:“莫说一两年,就是过个十年二十年,她都不可能再进萧家。”
萧元度横眉立目,质问他为何,“对于这个儿妇,你不是一向都很满意?”甚至比他这个儿子都让他满意。
姜女进门之初就把替嫁之事告诉了萧琥,以让浪子回头为筹码换得萧琥庇护以及在缭作上予她助力——多好的一笔买卖,独他被蒙在鼓里。
萧元度曾为此气恨不已——气姜女对自己所有的好都是另有企图,恨萧琥竟通过别人之手来操控于他。
如此让萧琥满意的姜女,为何在和离之事上他这般不留余地。
想起姜女方才的话,眼底冷光一闪。果然,萧琥与姜女之间还有事情。
萧琥从案后踱到窗前站定,恐他再执迷不悟下去,也不打算再瞒他,“问题从来不在于替嫁,而在于她是皇室间者,连皇后的人。”
间者二字让萧元度眸光一阵紧缩。
姜女的殚精竭虑、日夜悬心……竟是为此?!
其实并不意外,那么好的机会,朝廷不动手脚就怪了。
几年间姜女带来的匠人中先后殒命五人,都是行迹可疑者,包括前不久毙命的蒲姬。
只没想到连姜女也是,毕竟一直以来萧琥对她那般看重,他还以为……
萧元度很快反应过来:“她是我抢来的,即便是间者,也是冲着崇州扈家而去。她若对萧家怀有恶意,就不会早早向你投诚。”
而后狐疑地盯着他:“你肯接受她的投诚,必有足够的好处,她给了你什么?或者你从他那里得到了什么?”
“这你不必知晓。”萧琥负手看向窗外,“实话说,此女聪慧无双、极识时务,这一点我也很是欣赏。若非你闹出这场风波,就凭她在萧家的表现以及裴守谦继女的身份,我也可以再容她几年,或者干脆放她走。千不该万不该——”
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不该被一个女人弄的五迷三道。”
原来姜女说的他们之间没有将来是这个意思。
难怪她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往外推,竟是自己阻了她的路!
自己的真心,自己的情意,竟然成了她的负累,甚至可能危及性命……
萧元度赫然而怒:“好处你受了,她也并未做有损萧家的事,难道还不够?为何要对一个弱女子苦苦相逼!为何我就不能喜欢她?”
“因为间者如二臣,可用不可重用!何况是作为萧家儿妇、与你携手一生之人!”
这一声如闷雷炸响于静室。
“是,她识时务,但她太识时务了,背主一回,焉知没有下回?她能令你面目一新,是她的本事,坏就坏在她太有本事,我怕有一天你怎么死在她手里的都不知道。以她的心智,掌控你、拿捏你,易如反掌!”
萧元度咬牙,手往板壁上重重一擂:“我愿意被她掌控,我愿意被她拿捏!”
“你!”萧琥勃然变色,转身看向这个最不让他省心的儿子,“男人役于物亦或役于情,注定成不了大事!至于女人,万紫千红,这朵不行就下一朵,区——”
萧元度冷笑连连:“所以我阿母是哪一朵?”
萧琥先是一怔,继而像是被人戳中了什么,恼意愈盛:“你们兄弟几人中,我一直认为你最肖我,现在看来,你最像你的阿母。”
太过重情,从来不是好事。
“是吗?”萧元度嘲讽地看着他,“那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萧琥怒目圆睁,脸色难看至极。
没有再顺着他说下去,将话题转回:“废除劫夺婚之事绝不允许再出岔子,明日我会让人告示城中百姓,已收姜女为义女——”
“你以为收她为义女,让她成为我的义妹,我就会死心?”萧元度仰头大笑,既怒且愤,“别说是义妹,便是亲的,她也只能是我的!”
“孽障!”
萧琥再难抑制怒火,狠狠一巴掌?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