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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氏确是有了身子,前几日医官才刚诊断出来,尚不足三个月。
自成婚以来,她与夫主已育有二子二女。长子萧绍年已十四,生四女时气血亏损得厉害,其后两人便一直留意……自己也不曾想到这就又怀上了。
姜佛桑得了准话,笑着道了声恭喜。
时人认为多子多福,而且是夫妻恩爱情笃的表现,萧元胤与卞氏在这方面堪称模范。
萧元胤后房本就稀少,几无庶生子女。四房的萧元牟则恰恰相反,除了郭氏生的一子一女,余下皆是侧庶所出,总也有六七个了。
姜佛桑当然不能说这样的恩爱不好,只是以卞氏的年岁,之前又亏过身子,实在让人替她捏把汗。
“夫人还当保重身体,莫要操劳太甚。等月份大些,最好让医官随侍在侧,时时留意。”
卞氏见她说得一本正经,忍俊不禁:“你自己还未做阿母,倒是替我操起了——”
意识到这话不合适,连忙改口:“这一胎也不知怎么,耗神得厉害,人乏力,气色也差,长夜多梦、心焦作渴……前头几个都不曾有过。不过你放心,医官已开了安胎的方子,现下正用着呢。”
姜佛桑在这方面所知不多,便也就点了点头。
眼见到了岔路口,才再次开口,请卞氏派个管事去扶风院。
卞氏听后极不赞成:“今日才……何必这般着急?南地正乱得厉害,你此时走去哪里?”
姜佛桑摇头:“萧刺史体恤,让我暂居于东城别苑,待叛乱平息,再启程南下。”
“那就更不必着急了,左右五叔回来得也少,你权且在扶风院住着,谁还能说甚?”
“夫人也知这次的乱子非同等闲,眼下城里风风雨雨,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刺史府。我若还住在萧家,百姓没准以为和离是假的,届时再闹将起来——”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刺史秉公灭私,刺史公子身先垂范,废除劫夺婚之令能否顺利推行,这两点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甚至这就是州衙要扯的大旗。
若然被人诟病为虚晃一枪、和离只是表面文章,那情况就严重了。
卞氏也想到了这一层。
今日风波得以平息,泰半是那张和离书之功。
接下来州衙肯定还要拿两人的和离大做文章……
这么说来,两人之间是根本没有回头路走了?
都说长嫂如母,卞氏自问自己这个长嫂做的虽未必有多称职,但对萧元度这个叔郎好歹还有那么几分了解,几年间他的变化卞氏也都瞧在眼里。
卞氏是过来人,看得清楚,两人年前闹得再厉害,五叔心里也是放不下五弟妇的,不然不会追去江州。
而今碍于局势,离鸾别凤,他如何肯干休?
原本还想着等风头过去,看两人是否还有断弦再续的可能……
卞氏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五弟妇的,也实在是心疼她的遭际。
苦劝道:“便是如此,也缓个两日。你那几个堂嫂也都悬着心呢,好歹咱们再聚上一聚,怎么能让你就这样匆匆离门?”
姜佛桑仍是摇头:“非常之时,权宜行事。南地动乱成那样,我母家也无法来人,蒙诸位挂记……我也不是一时三刻便要走,以后相见的时机还有,欢迎你们来别苑做客,届时咱们再畅叙。”
卞氏重重一叹,遂不再坚持:“不需管事过目,你的嫁妆尽皆带去。此外,依大人公和阿家之意,再付你三年衣粮作为赡养之费——”
五弟妇固然不短这些钱财,总也算萧家的一点心意,毕竟此事中她实无错处,若非为保五叔……
“你可还有别的要求?只管提来。”
姜佛桑别无所求,只是坚持要管事到场,卞氏也只好依她。
回到扶风院,上到良媪,下到洒扫的女侍,皆一脸凝重。
姜佛桑笑了笑,“呆愣着做甚?”
转向良媪:“奔波半日,腹中饥饿,媪给我弄点吃食来。”
良媪已从重环那得知了女君受伤之事,春融和似霓也未一道回来,料想事情不小……一肚子话想问,这种时候也只好咽下,任是什么也没有女君吃喝重要,忙不迭去了庖室。
吃食很快送来,姜佛桑勉强用了几口就搁了牙箸。
未久厨下又端来汤药。
姜佛桑一气喝完,搁下碗,摆手拒绝了良媪为她搛的果脯,“不必了,今日这汤药倒不觉得如何苦。”
而后吩咐菖蒲:“让人请九媵过来。”
菖蒲安排下去,回到主室,发现女君鬓发微散。
应当是在州衙廊屋与萧元度对峙时弄散的,姜佛桑道:“重梳罢。”
才卸下钗环,方才派出去的一个侍女急匆匆跑进来,犹如活见了鬼。
“这么快?”菖蒲诧异,“诸姬都到了?”
“蒲、蒲,蒲姬——”侍女满头的汗,话说得也磕磕绊绊。
菖蒲皱眉:“蒲姬如何了?”
侍女狠狠吞咽了一下,惊骇道:“蒲姬暴毙了!”
“谁?”姜佛桑转过头,问,“谁暴毙了。”
她声音极轻,侍女却更怕了,颤颤道:“是蒲姬……”
菖蒲先还莫名,察觉到女君神色,蓦地意识到什么,心急跳起来,攥着玉梳的手很快汗湿。
摆手让侍女退了下去,小声道:“女君,难道蒲姬?”
姜佛桑缓缓站起,眼前忽地一黑。
菖蒲急忙搀住她,焦急地唤:“女君?女君?这是怎么了,婢子去叫医官来!”
姜佛桑紧紧抓住她的手,不松。
待那股眩晕过去,睁开眼,道了句无事。
菖蒲见她唇色发白,满眼空茫,慌怕道:“女君,萧刺史可会放过咱们?再怎么说咱们也是连皇后——”
姜佛桑牵了牵唇,面无表情:“这种时候,谁还顾得上咱们。”
萧琥显然已无所顾忌,至少连氏已不能再让他顾忌。
“叫幽草进来。”
幽草对此也很感诧异:“婢子这几年一直盯着曲姬、韦姬与简姬……”
萧府之中,要盯人,还要防被人盯,很难面面俱到,自然要有侧重。
九媵中怎么看都是那三个比较可疑。
至于多愁善感的蒲姬,三灾两病的,比女君还娇弱,成日对月伤怀、望花流泪,与人往来也少,实在是意想不到。
可间者往往不就贵在一个意想不到么。
只是杀蒲姬……
是因为蒲姬已经做了不利萧家的事,还是仅仅杀鸡儆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