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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重回正厅,发现不过才一会儿工夫,小郎对这个姊夫的态度已大大转变。
裴臻正缠着萧元度给自己讲水战之事,双眼放光,满脸都透着崇拜。
阿母谴人来请,他不好不放人,切切叮嘱:“姊夫,你见完阿母,记得接着给我讲。”
萧元度心不在焉地想,能不能接着往下讲,还得视见了你阿姊之后的情况而定。
等萧元度随侍女离开,裴臻才想起剩下那半盏茶。
迟疑着尝了一小口,立时呸呸连声,小脸苦得皱成了一团。
“这他都能喝下半盏去……”还眼也不眨,非人哉?
萧元度在去耦园的路上还在想这个岳母等会儿会如何刁难他。
不管怎么刁难他都得忍着。
姜女要是不愿意回就不回,大不了自己陪她在江州过年。反正他脸皮厚,岳母再不待见还能短他一碗饭吃?
到了花厅,见了柏夫人,饶是萧元度准备充足也不免一愣,始知姜女的好颜色承自于谁。
想象中的刁难也并没有。
柏夫人眉目温婉,言语含笑,只问了他一些家常事,而后便关怀起他一路上是否劳累。
至于他与姜女之间的那个所谓的小误会,只字未提。
如此反弄得萧元度不自在起来,清了清喉,道:“先前是小婿犯浑,惹阿娪气怒伤心,此番前来,愿领任何责罚。”
柏夫人摇头:“阿娪处处护着你,提起你总有说不尽的好话,我哪里好责罚你?倒要招她心疼,说不得还要怨我。”
看柏夫人语气真诚,不似作假,姜女真说他好话了?
萧元度没想到,两人先前闹到那步田地,姜女竟还这般袒护他。
虽然她这么做可能只是不想让阿母担心,但萧元度就是控制不住飘飘若飞的心情,愈发想要见到她。
前后左右并不见姜女身影,就问:“阿娪何在?”
柏夫人怔住,“阿娪早已返程,你竟不知?”
萧元度眉心一皱:“她何时返程的?”
“月初时就已动身,已走了大半个月了。我想着北地风雪大,没好多留她……”
柏夫人也猜到了他此行不单是为赔罪,应当是来接阿娪的。只当两人路上岔开了。
“我以为你已知晓——”
虽有些失望,但姜女自己回了棘原,萧元度多少松了口气。
但不知怎地,他总觉得心里不大安稳。
待问明姜女回程路线,眉心更是打成了死结。
早便猜到,姜女若要回去,过漳江以后必然取道北行,抵达瀚水后再乘船东去,这样被大雪困在路上的可能就会减少很多。
怕与她岔开,沿途车马船只也都有让人留意,根本不曾见过姜女一行。
才飘起来的心哐当砸进了深坑。
不过,他看了眼柏夫人犹带病容的面庞,到底没有多说,附和着点了下头:“应是岔开了。”
裴守谦回来,于书房见了萧元度。
而后神色凝重地唤来管事,让他调拨些部曲过来,不忘嘱咐,“此事暂勿让夫人知晓,免她忧心。”
“老奴晓得。”管事领命而去。
中晌方过,萧元度带着自己的人马以及从裴府借来的部曲呼啸着出了沅阳城,一路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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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雨过,山峦如洗,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姜佛桑小憩醒来,推窗而视,庭院静悄悄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清静,清静的有些孤寂。
她没有唤人,独身出了屋室。
细雨如雾,青石小径被冲刷的光可鉴人,倒映着她模糊的身影。
该回去撑把伞,姜佛桑想。
但她最终没有回去,而是沿着小径慢慢地踱,一块石板一块石板数着踏过。
鬓发很快被打湿了,不时有雨水自脸颊滑落,她也不着急,偶尔还停下来望一望天,甚至希望雨再大些,最好能把眼前的混沌全都冲走。
忽而一阵天旋地转,她忙低下头,闭上眼,踉跄着扶住左手边的廊柱,待那股眩晕过去才重新睁开。
缓了缓,继续往前。路并不算远,她却走得格外缓慢。
一路走走停停,总算到了后院。
这时节也没有园景可赏,不过山石枯木,还有一方小池。
姜佛桑便立在廊下望着雨中的小池出神,眼神空茫,氤氲着水汽,和灰蒙蒙的天空有些相似。
雨渐渐大了些,檐下水线成串,姜佛桑看着看着,禁不住伸出手去接。
雨珠砸在掌心,冰得人哆嗦,她却没有丝毫反应。
身后有脚步声接近,姜佛桑回身,看见来人,浅浅笑开,“夫主。”
被她唤作夫主的男人长身玉立、面目清俊,一身雪青色直裾,外穿紫色大氅,走近了,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隐隐夹杂着草药的清苦。
这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却并不难闻,反而十分清心醒神,让人觉得分外妥帖。
扈长蘅在长廊另一端看着她,纤细秀挺的身姿,素色的衣裙,如瀑的长发松松绾了个发髻,只插了一支玉簪。简朴到了极致,如诗亦如画。
“冷不冷?”走到近前,拿出帛帕为她擦拭发间和脸上的水痕,而后将她的双手拢进掌心,凑到嘴边呵了呵气。
这手冻如冰坨,不待她答,扈长蘅就要解下大氅为她披上。
姜佛桑抓住他解衣的手,摇了摇头:“妾无碍,夫主别受了寒。”
扈长蘅稍作犹豫,接着便张开大敞将人纳入了怀里,“这样便好了。”
姜佛桑偎在他怀里,他的气息有些许陌生,却并不让她讨厌。
身上很快回暖,两人就这样相拥着赏了会儿雨。
察觉到大氅下她伸出双臂回抱住了自己,扈长蘅闭上眼,面上浮现出百种情绪。
侧脸贴上她的发顶,轻声问:“怎么想起往后院来?便是来,也该叫个人陪着,你才好一些,淋了冷雨如何使得?”
姜佛桑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有些低落:“我总也想不起咱们的过去。”
医官说她的头部因受到过剧烈撞击遗忘了一些前事。
醒来的最初几日,记忆的确紊乱不堪,像是被人用力摇散了,七零八落怎么也拼凑不到一起。
过了好几日才稍稍好转。
她记得自己是姜氏女,家住京陵,正在备嫁。
可她要嫁的人应当是许家八郎,并不是扈长蘅。
扈长蘅应该是阿妙的未婚夫婿,怎么就成了她的夫主?
扈长蘅便把替嫁的事说了。
对此,姜佛桑并不怀疑。
一来,这确像是叔母能做出的事。
再者……
她还记得自己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扈长蘅。
他一声声唤着六娘,看她醒来,喜极而泣,抓着她的手紧贴在脸上,泪水沾湿了她的手背,滚烫且灼热。
还有他眼底的深情,姜佛桑相信,这个人是爱着自己的,很爱很爱。
所以她深信不疑,扈长蘅就是自己的夫主。
可是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嫁给他三年,他们应当有过许多共同的回忆,她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