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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场尽头是一片森林,两人抄小路进了格日山。
格日山里另有片广阔的山林,随着山势起伏,延绵没有尽头似的,也是一个天然的狩猎场。
听附近住民说,若是冬日,远远近近皆被冰雪覆盖,更显神秘与刺激,却也无比危险。
这危险实则并不会因夏季而减弱半分,是以萧元度不肯让她独骑,入山以后两人仍是同乘。
姜佛桑也没有坚持。说起来她还从未亲身参与过狩猎,不免有些期待。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一个问题。
入山以后,古木参天、遮天蔽日,很快就不辨东西,身处其中只觉闷而慌。
萧元度却道她这是正常反应,“这与你在南地去的那些人烟阜盛的名山大川不同,此处野天野地,杀机四伏,寻常山民入山也得有个适应的过程。”
姜佛桑面色稍缓,见他行止如常,似乎并没有迷向之忧,生出些好奇。
萧元度也不急着打猎了,把如何在深山老林里分辨方向的诀窍教给她。
“找一截树桩,看上面的纹路,纹路宽的那边即为南向。若是夜间视物不清,就用手触摸。
“或是找一棵树,通常情况下,南侧的枝叶繁茂而北侧的枝叶稀疏。树皮一般也是南侧的较为光滑北侧的较为粗糙,仔细看,北面树皮上甚至会有许多裂纹及疙瘩。
“还有就是通过山坡辨别方向。冬日里,积雪少的一面是南,积雪多的一面为北。在夏季,花草树木长势旺盛的一面是南,相反则是北。入秋后,南向山坡的草枯萎也较北边快。
“再者,看蚂蚁的洞穴,洞口朝向即为南;最后,等到夜晚,通过天上星辰来辨别。”
姜佛桑认真听他徐徐道来。
“若是野外迷路,定要保持冷静,脑子尤其不能乱,这样你的行动才不致混乱。自身安全了,再观察周围,凭经验来辨……”
正讲述,声音忽而停下。
“怎么?”姜佛桑问。
“无事,只是想觉得,”萧元度嗤地一笑,“夫人以往教我良多,没想到也有我教你的一日。”
“人无完人,圣人都说‘任何人都可以成为我的老师’,我又不是生而知之,更不可能无所不知,”姜佛桑顿了顿,再次提醒他,“五兄应当称我妹妹。”
话音落,就感觉到他胸腔一阵剧烈震动。
萧元度起先还忍着,实在忍不住,干脆大笑出声,“是,妹妹、妹妹!哈哈哈哈哈!”
姜佛桑愈发觉得这个“妹妹”定有古怪。
萧元度耳朵一动,收了笑,张弓搭箭,突然回身朝侧后方射去。
破空声之后是箭矢入肉的钝响,萧元度下马,片刻后提回一只野雉。这便算是开了张。
之后又陆续猎了些别的。越朝深处去收获越多,孤鸿号于野,翔鸟鸣于林,更时不时撞见野物从眼前飞窜。
最开始萧元度开弓时还提醒姜女闭眼,后来见她不仅不闭,还大睁着双眼盯着看他一系列动作,包括猎物中箭倒地后挣扎抽搐的场景。
这才想起,姜女的胆子从来不小。
笑了笑,把弓递给她,“想试试?”
姜佛桑见他百发百中,似乎极轻易的样子,确实有心一试。
弓很硬、也很沉,拿不甚稳,她咬紧牙、用尽全力,甚至拉不到半满。
萧元度看了一会儿,见她并没有知难而退,眼底露出赞赏之意。
双臂从她身体两侧绕过,各握住她一只手,帮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这样——”
在他的带动下,弓弦一点点拉开,却也并没有拉到最满。
就在这时,忽然从草丛里窜出一只肥硕的灰兔。
“看好了。”萧元度在她耳边低语一声,姜佛桑下意识屏息,就见箭身离弦而去,奔跑中的野兔瞬时仆倒在地。
萧元度见她神色并无多少喜悦,知其故,便道,“这是你我同心猎的,也有你一份功劳。”
姜佛桑并不见展颜:“全是你一人之功,我不过出了双手。”
这双手僵硬如木,根本不知该如何使力,非但没发挥作用,还有些扯后腿之嫌。
萧元度哈哈一笑,道:“是我思虑不周,不该让你上来便拉如此沉的弓,你若真有兴趣,回头我找匠人量身为你打制一把。”
又一想,摇头,“还是为你定制一把弩机,我来教你,那个上手快,也便于你防身之用。”
姜佛桑半回过身,仰头去看他:“此言当真?”
“何时骗你?”
“你就不怕我学会之后……”眼神微闪,姜佛桑弯唇一笑,“胜过你去?”
萧元度垂眸看她,正要说些什么,右手边的灌木丛传来异响。
枝叶晃动着朝前方蔓延。
“这是个大的!”
萧元度立马催动坐骑,一边手把手带她引弓,一边朝前追赶。
带着姜佛桑,他终归有些顾忌,没有往更深处去。
打猎的瘾是过了,只遗憾鹿没猎着,倒猎了一只似鹿的黑麝。
又一箭放倒一只黄獐之后,萧元度问她,“回不回?”
姜佛桑点了点头,“这些东西……”
马身两侧都是方才猎到的野物,包括那只黑麝,这只黄獐却又放哪里。
萧元度静听了一会儿,道:“别急,自有帮手。”
不久后,果然见一群人从山林深处走来,正是七修父子还有其他牧民。他们收获颇丰,其中就有萧元度想猎的鹿。
七修见到他二人也很是惊喜,免不了寒暄几句。
七修阿父就道:“有甚话出去再说,这里哪是待客的地方?”
一行人出了格日山,才发现太阳已经落到了半山腰。
萧元度将猎物交给七修一并带回,而后带着姜佛桑在偌大的草场上跑起了马。
天穹碧苍苍,旷野莽茫茫。
夕阳的余晖照耀着山林、草场与牲群,直让人忍不住感叹,夏季的草原可真是美!
跑了一圈又一圈,马速渐缓,萧元度问她,“今日开不开心?”
“既有走***横驰,又有飞鸟相随翔,更有清风吹我襟,”姜佛桑笑,“甚开怀。”
萧元度暗忖,若是以往的姜女,必然还要加上一句,“再有夫主伴身旁”。
不过这样也好。
比起她那些情绪难辨的迷魂汤,萧元度宁可她以真实的面目面对自己,哪怕是横眉冷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