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离开棘原之时,春融非要跟来。
春融和菖蒲有一点像——她的祖亲临终把她“卖”给了姜佛桑,她就认定了自己要跟着女君,女君去哪她就要去哪。
学武哪里皆可学,英师父也能跟来,若说唯一放心不下的,大约就是燕来了。
当时她们对巫雄还一无所知,带着燕来上路多有不便,春融也不敢开这个口,就托良烁代为看顾一二。
良烁答应得好好的,也安排了下去,一日三餐都有人送,如厕之类的事情也有人帮手。
但他自己忙得顾头不顾腚,很难面面俱到,安排了也便抛之脑后了。
从巫雄回去春融连城门都没进,直奔大丰园。
到了那间小屋,看到的是脏得不成样的燕来正在被一群顽劣的孩童欺负……
春融捉了几个细问,才知他们并非第一次如此。不止他们,还有大人,大家看燕来不顺眼,便常常过来“捉弄”。
燕来不言不语,又不会走路,没有出去得罪人的机会。之所以有人看他不顺眼,无非是同为奴身,偏他命好,有人伺候。
良烁知道后虽然惩戒了那些人,春融却不敢把燕来再留下。
在春融看来,燕来是自己买回来的,女君也把他交给了自己,自己理应对他负责——虽然他这个“奇货”目前可说一无是处,也不能为女君效力,只能待在一个地方不动,还像个哑巴。
春融也不在意了,反正女君也不怎么在意。
在大丰园的那段日子,她习惯了自己习武燕来在一边晒太阳,累的筋疲力尽的时候就坐下来歇歇、与他说说话。燕来鲜少回应,她也不需要人回应。
“燕来当初是婢子执意要买的,确实不好麻烦别人……”春融也是这样与姜佛桑说的。
她垂着头,仿佛做错了事:“燕来与旁人不合,婢子一走恐他无人照应,所以婢子想——”
她知道自己给女君添麻烦了,但是她说不出将燕来转手卖掉、亦或者扔掉这个累赘的话。
此前她从未跟女君提过要求,这回鼓足勇气开了口,才出口就后悔了,很快追了一句:“女君若是不同意,就、就还让他……”后面的话消了音。
姜佛桑见她两下为难的模样,不由失笑。
燕来还麻烦不到她,多养他一个也废不了什么事。她只是没想到,春融买了次奴,竟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愿意担当是好事,你不觉得辛苦便好。”
春融愣住,在菖蒲的提醒下才反应过来,双眼霎时眯成了一条线:“谢女君!”
由于先前的事,燕来便没被安置进部曲住的院落,而是与英师父和春融同院。
按说有些不太合适,不过英师父不拘小节,那个院子也确实空了大半,便就这样安排了。
对于燕来在大丰园遭遇的欺凌,春融耿耿于心,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他。燕来却像是习惯了,一如往常。
到底和往常还是有些不一样的,这次来了巫雄之后,肯和春融说话了,拿着纸笔写画的时候,春融问,他偶尔也会回上两句。
可是他说的春融常常听不懂,而且大部分字春融都不认识……
就这样,春融被迫着再次开始了她的认字之旅,这回由燕来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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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元度养了几日伤就彻底闲不住了,程平要忙税赋之事,便将征发力役的事交给了孙盛,他亲自处置械斗积案。
先是带人四处查访,从民众处获取各村落械斗信息,而后迅速反应、带人查拿凶斗之徒,并收缴民间大量私藏武器。
与此同时还着力强调了三老、里吏在稽查惩治械斗风习中的作用,对于严重失查或者包庇纵容的,一经核实则与械斗首犯同罪。
对于衙署各吏差同样也做了要求,那就是平日民间争控案件要随时审结,不可拖延,更不可拖泥带水。若不是先前那些蠹虫累月不坐大堂、终年不结一案,何至于有私相械斗之事?
此外还张贴告示,“械斗逞凶纠众残杀者,最为风俗人心之害……凡闻构衅之端、赴县密报者,酌加奖赏。”
这一招祭出,比前面的都好使。
确定真能领到赏钱之后,一时间赴衙署密保者大增。
衙署对于密报者的身份是保密的,但也言明了,若存在诬告情节,非但赏钱落空,还将面临严惩。
至于那些因械斗下狱的凶徒,祸首严办,按纠众人数、致死命数分别加重治罪;从犯则稍予从宽、一律派去修渠。
最初还有人不当回事,然萧元度这人是不做便罢,要做便要做到最好。
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回也同当初剿匪一样,立净绝之心、行雷霆之威,械斗不绝,决不罢休。
于是清积案、儆刁风,短短时日,巫雄县的械斗风气便为之一刹,终不致再酿巨案。
另一边,孙盛征发力役也很顺利。
这种活最是苦累,常时工价也要三四十钱一日,萧元度挑这个时候,每天只给十余钱,仍是应者云集。
若换作吴友德,便是许诺每日百钱也不见得会有人来,不是担心领不到工钱,就怕白出力还要倒贴钱。
换作萧县令则完全没有这种担忧。
雨也下了,又值农闲,在家反正也是无所事事。不过就是出把子力气,多挣几个钱,倒能过上一个好年!
征集的力役与械斗的从犯并做一起,很快被分派到需要疏通的旧渠废堰。
至于新渠要建在哪,工曹那边经过多方勘察也已选定出来,只待旧渠修复之后便动工。
唯一的问题还在于——
程平在县丞署摆了半日算筹,屈指细数,官俸、役食、修桥、铺路、恤老、济贫……一桩桩算完,重重叹了口气,起身去了衙署二堂。
萧元度一见他那张讨债脸就知没好事,果然又是哭穷来了。
“……”他又不会生钱!
在书房闷坐半日,出来交给程平两封文奏,一封给郡里、一封给州里。
程平粗略过目之后,忍不住惊奇,这文奏写得竟颇为规矩。
萧元度皮笑肉不笑:“伸手要钱,态度怎么不得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