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屠看了眼黑影重重的前方,又回头看向身后长长的车队。
忧心上脸:“公子,听说九牢山一带山匪横行……”
说山匪已不确切。
纵横于九牢山的这群匪徒,出了名的凶残,人人谈之色变。
他们还常在瀚水之上拦截过路商船,任你是什么背景,一律劫之,没得商量。
许氏驻扎在此的军队每年都要清剿数回,至今依然横行猖獗,可见其并非一般匪类,而是集山匪与江匪于一体。
公子非要来平州,还以为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到了平州反不急了,在邸舍闷头一连睡了几日。
今日不知怎地突发异想,雇人充作商队,竟是要往九牢山来。
在休屠看来,这和孤身闯虎穴没什么两样。
“山匪。”萧元度意态闲散,半真半假道,“找的就是他们。”
休屠张着嘴:“……”莫非公子过瀚水,就为了帮许氏剿匪???
九牢山所在山脉就在瀚水之傍,群山列阵而行,山峰高低错落,一座接一座绵延开去。
九牢山则坐落于山脉的中段。另有河流穿山而过,将之剖成两半,形成“犬牙交错”之势。
恶形恶地、惯出盗贼,古来如此。
渐渐近了,静夜中,水流声愈发湍急。
火把举起,远远望去,但见重岩叠嶂、山形险峻,那些参天的林木在白天尚且隐天蔽日,夜晚更是凭添森恐。
再往前就要进入峡谷。
两侧崖壁夹峙,耸拔入云,行走其间,仰头而视,会发现天空只余一线,最是适宜设伏之所。
休屠正要开口提醒,萧元度竖起一掌,令队伍原地休整。
从马上下来,他屈起一腿坐在旁边的乱石上,接过休屠递来的糗粮胡乱吃了几口,又解下酒囊仰头灌了些酒水,这便算是对付了。
休屠食不下咽。
这地方有些邪门,让人很有风声鹤唳之感。
他瞅了瞅旁边精神奕奕的公子,问:“公子来过这里?”
不然怎么对地形如此熟悉?
萧元度当然熟悉。
被逐出萧家之后,备受打击之下,他一度一蹶不振,过得落魄不堪,孤魂野鬼也似到处游荡了数年,其后来到了九牢山。
这里险些成为他的葬身之所,却也是他重新开始的地方,他又怎会不熟悉。
萧元度没有说话,闭眼小憩。
没得到回应的休屠也不敢问第二遍,命队伍熄灭火把。
夜愈发的静。
一声鹧鸪啼叫刺破夜空,萧元度蓦然睁开双目。
“来了。”
山匪来了。
休屠忙叫醒众人,命他们持武器戒备。他自己则握紧手中钢刀,挡在公子身侧。
萧元度却是不慌不忙,站起身,往前走了数步,扬声道:“诸位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话音才落,只听忽忽风响。
无数黑影奔袭而来,眨眼到了近前,将他们团团围住。
押送货物的这些人可不是萧府那些训练有素的府兵,武力上丝毫指望不上,胆气更是不够看。
他们拿钱来此,早做了送命准备,可面对凶神恶煞的九牢山恶匪,还是吓得腿颤身抖,手中刀剑纷纷落地。
匪众见状,哈哈大笑,是毫不留情地嘲笑。
亏他们见着人多,还做了两手防备,没想到是群软脚的虾蟹,今日这买卖做的实在松快!
为首的匪徒看向场中唯二镇定的两人:“你们俩是自裁呢,还是我送尔等一程?”
休屠啐了一声,横刀在前,愈发绷紧了神经。即便是他死,也不能让公子出事。
萧元度拨开他,对那匪徒道:“让你们头目出来说话。”
为首的匪徒先是一愣,随即重重一哼:“你还不配!”
萧元度抱臂,好整以暇:“配不配的,得由申屠竞来说。胡老五,你还不够格。”
这下莫说是被他称作胡老五的人,其他匪徒也呆了。
胡老五惊骇道:“你怎知我……咳,你说谁是胡老五?!”
萧元度不想与他废话:“叫申屠竞出来,就说他娘找他。”
“胡说!”胡老五旁边的喽啰怒斥,“我们老大的老娘早八百年就归西——哎呦!”
话还没说完,就挨了胡老五一记铁掌,头险些被拍掉。
胡老五那叫一个气:“没脑子就少说话,你把老大卖了知不知道!”
“……”萧元度摇了摇头。
这个胡老五,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不长进。
想来自己这只羊伪装的还是太瘦了,不值当大动干戈,所以才派了他来。
不过今日特殊。
每年今日,无论羊瘦羊肥,申屠竞都会自己出手。所以萧元度笃定,申屠竞一定就在现场。
等胡老五反应过来老大已经被自己卖了第二遍,眼神开始发虚。
在对方气定神闲地衬托下,终于绷不住了。
刚挨过打的那个喽啰接了示意,委委屈屈,飞速离去。
未久,一个高硕如塔山般的男子阔步而来。
满脸虬髯,粗眉怒目,一手握着一个金刚锤,锤头比人首还大。
不是申屠竞又是谁?
还未交手,休屠就暗道不好。此人绝非等闲,功力恐不输公子。
申屠竞到了近前,火把陆续燃起。
他看向萧元度,发现并不认识此人:“是你说我阿母找我?”
萧元度没说话。
胡老五指着他:“就是他说的!”
申屠竞握着金刚锤的双手紧了又紧,杀气迸现:“我阿母已经死了,就没人告诉你?”
胡老五得意一笑。
本来还可留他一具全尸,敢拿老大的母亲作筏子,这下非被捶成肉泥不可。
萧元度老神在在,压根没拿这威胁当回事:“你小名阿牛,左脚心三颗毛痣,人生中喜欢的第一个姑娘是村里的小芳,小芳后来为了一头真牛嫁给了别人,你伤心欲绝,打算落发出——”
“停停停!”申屠竞赶忙打断。
多亏一把大胡子遮丑,即便如此,他也算是颜面扫地了。
胡老五和一众匪徒已经听得一愣一愣。老大的人生还真是……跌宕起伏啊!
“这下你信了?”萧元度冲申屠竞抬了抬下巴。
申屠竞不信不行啊!许多事,他从来没跟人说起过。
“可……”可他娘确实死了。
“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申屠竞瓮声质问。
萧元度勾起唇角,泰然自若道:“你娘托梦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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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佛桑这边还是毫无进展。
又过两日,五里外的大围村逢集。
缣娘仍抱着她那匹布出了门。
姜佛桑有别的事让冯颢去做,她和春融两个跟在缣娘后面一块去了集市。
冯颢本来有些不放心,姜佛桑说春融也会些拳脚,力气又大,不会有事。
没想到这次还真就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