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块门匾慢慢地挂上去,哎呦,轻点,轻点,可别磕坏了,磕坏了拿你的小命都赔不上。”
“哎哎,这门匾不正,快往右边挪挪,哎呀,挪过了,再往左边去一点,对,对,就这样,这样就差不多了。”
自打从宁王府中回来,李瑁便起了更换门匾的心思。入苑坊寿王府中,十多名王府家奴正在正殿的檐下来回地忙活着。
原本在正殿上高悬着的储英殿门匾已经被拿了下来,搁在了库房中,如今殿梁上挂着的正是昨夜新做好的门匾——敏慎殿。
君子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
敏、慎二字,囊括了李成器一生的处事之学,也是李成器临去前专程叮嘱李瑁的东西。
“阿郎,这储英殿的门匾是当初开府时惠妃娘娘赐下的,颇有寓意,怎么今日突然要把它换了?”敏慎殿的书房中,武云娘听着殿外嘈杂的吆喝声,不解地问道。
“今晨宫中传来消息,父皇已经准我所请,许我在寿王府为大伯守孝三年。三年时间我将足不出府,不涉朝堂,不干政事。我既然要摆出了一副闲散王爷的样子,何不一摆到底,将这部戏给做全了,免得成天被人惦记。”李瑁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淡淡道。
“阿郎如此决定想必有阿郎的道理,那我们在宫中安排的事情怎么办?也要停下来吗?”武云娘思索片刻,又问道。
李瑁摆了摆手道:“宫中不比朝堂,我们不必自己动手,我们大可以借助三姐的手来培植我们在宫中的势力。”
武云娘面有疑惑,问道:“杨昭仪虽是王妃的三姐,但毕竟关系隔了一层,靠得住吗?”
李瑁于她虽有恩惠,但在皇宫中,恩惠这东西却是最靠不住的。
李瑁的食指轻叩着书案,眉宇间流露出一股有内而发的自信。
“三姐是聪明人。她是玉环的三姐,又是从我寿王府入的宫。无论她是否愿意,她的身上都有我寿王府的烙印,洗都洗不掉。除了我,无论是太子,庆王,还是李林甫都不会放心她。更何况如今父皇虽然身体康健,但已年近花甲,想再生子嗣已是难上加难。云姨是从宫中出来的,应该知道,宫中的女人如果没有子嗣,纵然眼下恩宠再隆,也不过是过眼云烟,转眼变回消散。在她有能力如当年的母妃般影响朝堂之前,三姐一定,也只能站在我这边。只不过......”
李瑁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又接着道:“只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不能全部依赖她,待到我们在宫中的势力成型,我们就要慢慢独立出来,另谋其他。宫中的事情我不甚懂,只能拿个大概,很多事情还要幸苦云姨多多费心。”
“阿郎的心愿也是娘娘和奴婢的心愿,何来辛苦二字。”武云娘看着李瑁,由衷地笑了笑。
武云娘跪坐在李瑁的对面,看着李瑁运筹帷幄的样子,不自觉想起了当年的惠妃娘娘。当年惠妃娘娘为了阿郎的太子之位劳心劳力,但阿郎自己却不甚在意。若是娘娘能看见阿郎现在这个样子,想必会非常欣慰吧。
“云姨,府中现在的钱粮调度可还方便吗?”李瑁从前就是个甩手掌柜,不问府中的情况。
一个月前李瑁刚赠给杨玉瑶十万贯,如今府中的资金运转李瑁自己也没个底。
“府中财物倒还充足,阿郎可是要做什么?”武云娘估摸着李瑁可能要做什么耗费极大的事情。
李瑁点了点头道:“大伯信佛,我想捐些香火给城外的几间寺庙,以全孝心。”
“阿郎只是要捐助寺庙吗?”武云娘一下子嗤笑了起来。
武云娘从袖中掏出了一本厚厚的账簿,放到了书案上:“阿郎是寿王府的主人,也该知道些府中的情况了,娘娘这些年为阿郎攒下的财务尽在此处,阿郎不妨看看。”
李瑁从书案上拿起账簿,不过简单地翻了几页,一下子就愣住了当场,明白了方才武云娘嗤笑的原因。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寿王府太富有了。
长安及益州良田一万余顷,东西两市店契一百八十间,长安宅院十六处,金银现钱五百万贯,这些还没有算上那些价值不菲的珠宝玉器,古玩字画。
难怪武云娘出手便是十万贯,连眼都不眨的,原来这些钱财对寿王府来说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漫说是区区十万贯,就算是一百万贯,只要能帮到李瑁,那也是毫不犹豫的。
从前李瑁只道母妃偏爱自己,将她的半生所得大半都给了自己,但却不知数目。
寿王府豪富,漫说是其他王爷,就是整个关中,能与他寿王府一较高下的,除了那些少数几个积累千年的世家门阀,也就只有李林甫和高力士等寥寥数人了。
直到现在,看着手中的账簿,李瑁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竟是这般豪富,也难怪李琦要妒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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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寿王府白日里来来往往的人群已经褪去,敏慎殿悄然安静了下来。
若是搁在平时,此时敏慎殿的主卧中早该点起烛火,不时传出男女欢愉的嬉笑声,但今日,却是还是黑漆漆的一片。
反倒是早该熄了灯火的书房,依旧灯火通明,小丫头紫竹还不时地进去填茶加水,没有半点歇息的意思。
书房中,寿王李瑁正一脸正色地端坐在书案前,临摹着初唐书法大家欧阳询的《季鹰贴》原本。
欧阳询的字笔力险劲,法度谨严,于平正中见险绝,于规矩中见飘逸,极得时人推崇。
而在李瑁地一旁,杨玉环则一手下巴支撑着靠在书案上,一手慢慢地研着磨。
“玉环,时候已经不早了,我今日就在这书房歇了,你快些回去休息吧,不必在这陪我了。”李瑁看着杨玉环的一脸倦意,心中闪过一丝心疼。
可杨玉环却摇了摇头,非但没有离去的意思,反倒站起身子,一边抢过了李瑁手中的湖笔,一边拉起李瑁的右臂,自己坐到了李瑁地怀中。
“秋郎,我们成婚已经三年之久,可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子嗣,如今你又要为大伯守孝三年,三年后我就二十有三了,你到时候会不会嫌弃我?”杨玉环先是拿过李瑁的手臂,轻轻的放在了自己的腰上,让李瑁将自己搂住,然后小声地问道。
李瑁既然要为李成器守孝,那守孝三年内便不能夫妻同房,自然也就不会育有子嗣。
在李瑁的观点看来,女子二十三岁未有子嗣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可在时下人的眼中,那却是一件极为严重的事情,如果处理地不好,那可是要七出休妻的。
李瑁怀搂佳人,低头看着玉环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我道你今日怎么这般粘我,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李瑁轻轻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接着道:“你这脑袋里整日都在想些什么,难道在你心里为夫就这般不堪吗?”
杨玉环连忙摇了摇头道:“秋郎对玉环的心意玉环自然晓得,只是人言可畏,前途未知,玉环自己不放心罢了。”
李瑁贵为亲王,他的王爵自然需要有世子来继承,若是杨玉环始终不能育有子嗣,众口铄金,其中的压力的确大的吓人。
而据李瑁所知,原本历史中的杨贵妃确实不曾怀有子嗣,她的担忧也许真的不是巧合。
李瑁凝视着杨玉环楚楚动人的模样,想起了她在玉真观凄冷的背影,心里满是疼惜与不忍。
李瑁轻轻地捉过杨玉环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郑重道:“今日我寿王李瑁在此立誓,无论将来玉环何时育有子嗣,寿王府的正妃永远只有玉环一人,若有违逆,天打雷劈。”
李瑁的话一字字地吐露,重重地敲击在杨玉环地心头,慢慢地,她的眼眶有些湿润了。
无论杨玉环之前的内心有多么的不安,有了李瑁这句话,都已经安宁下来了。
“你临帖,我为你研磨。”杨玉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匆匆从李瑁地怀里坐了起来,背对着他。
李瑁坐在案前,看着这个素手研磨的芊芊背影,忽然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除了那个他深埋在内心的目标,他似乎又多了一个前行的动力。
夜读书,三年时间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