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走了出来,拿起香烟,递了一支香烟给他。
“大伯,请抽烟。”
拳不打笑脸人,李大富做事虽有些过分,终要一个脸面的。
李默又说:“爸,茶叶呢。”
说话时却是背着李大富,向李广平挤了一个眼色,然后进了房。
“爸,在哪儿?”李默又大声喊道,其实茶叶就在房里的衣服箱子上面。
李广平走了进去。
李默小声地说:“爸,留他下来吃一顿饭。”
“要不要送点东西给他?”
也就是像上次一样,买一刀肉,两瓶酒,两包烟。拿了手软,什么也就不说了。
“爸,吃吃喝喝与送礼性质不一样,上次是盖房子,征用了部分秧田,确实需要生产队同意,送礼是应当的。现在凭什么送礼?养成了坏习惯,以后慢慢送吧。那怕承包到户了,也能找出理由来,上门到我家找麻烦。”
李广平立即叫妻子炒两个小菜,又拿出酒,吃好了喝足了,李大富剔着牙走了出去。
但李广平夫妇脸阴沉着,好酒好菜招待着,可这家伙,在酒桌上不停地以老卖老地教训着李默。这是俺们的儿子,你有什么资格教训?
马上就带来了一个严重的后果。
就快到六月了,是农历的六月。
天热了,不再是张黄蟮的时间,张也可以,第一死得多,第二收获有限,不值得。
而且这个月是双抢,一年四季最重要的时候,大伙也不敢耽误。
李默拿了成绩单与奖状回家。
李母看着成绩单,问了一句:“怎么少了一分。”
去年放寒假的期末考试总分是一百九十八分,现在又变回到一百九十七分。
李默也没有太在意,便说了原因:“妈,数学考得好还能考一个一百分,语文想考一百分太难了,其实九十五六分就相当于数学的一百分。能有九十七八分,实际已经算是超常发挥。这是我的成绩,你知道第二名成绩是多少吗?总分才一百六十三分。他还算好的,一大半人都没有考及格。不拿南岗小学相比吧,这成绩放在包岭县所有小学里,也能排进前三名。”
话还没有说完呢,啪!李广平一个大耳光子扇到他脸上。
“你干吗打儿子,”奶奶说道,这一巴掌打得不轻,李默半边脸都红肿起来。
“今天少了一分能有理,明天少了十分,他还有理。”
“这不是没有少十分吗。”
“我们教训子女,你不要插嘴,惯下去,可没有好事,”李母说道。
奶奶不劝还好,一劝,李广平又要动手。
得,我还是逃吧。
乘着奶奶将父亲胳膊拉住时,李默逃了。
其实这就是李家搬到李庄所带来的副作用之一。
李广平教育李默粗鲁暴烈,有内部的原因,现在子女多,都不稀罕,许多人家都采纳武力方式来教育孩子。
父母想望子成龙,要求严格。但他们弄不懂要求严格的含义,以为要求严格就是用棍棒狠狠地抽打。
还有一个外部原因。
农村人也不全是坏人,好人还是有的,并且不少。就像前世,没有多久,李家与塘湾村老生产队四个村子许多人关系相处得不错,相互敬重,一有事立即互相帮忙。但问题是李广平后面是李大富兄弟三三户人家,不能算是绝对的坏人吧,可他们都有些持强凌弱的坏习惯,于是李广平夫妇偶尔就会受到一些窝囊气。
前几天李大富上门找麻烦,以前也找过几次麻烦,实际还好了,只是动口。
农村人淳朴,淳朴的另一就是粗鲁。
能动口就能动手,李母个头算是高的,李父的个头不高,块头也小,另外在李庄这边真的没有人,单门独户,李大富真动手将李广平揍一顿,向谁申诉冤枉。
闹到派出所,顶多赔一个医疗费,连营养费都不用赔。
这种环境下,李广平夫妇心情会越来越压抑。子女做得不好了,往往就成了最好的出气筒。为什么李默一直认为搬到李庄是坏事,就是此故。大人受气了,小孩子都跟着倒霉。
但在河港村不同的,几个舅公表姨,还有两个干亲家,父亲的干儿子、自己的干爹干娘都在哪边,谁敢欺负。前世五六岁的时光,李默记得不多了。只是依稀的记得那时家里虽穷,但一天到晚有许多人来玩闹,十分热闹。在李庄可不可能?可能是不及李庄条件好,日子过得穷一点,但人会很开心。
换一个比喻吧,就像有人认为美国富,立即移民,结果发现人家是富,但是白人的天堂,作为黄种人,岐视欺压排挤无处不在,怎么办呢,只好忍气吞声。
李默叹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跑。
不是离家出走,只是挨了一个大嘴巴子不算什么,前世他读中学时,成绩下降,父母那时打得才叫狠呢,用上皮开肉绽这个词,都不能说是形容词。
但这个理儿得说通了。
这是小学的,上了初中,不要说语文,就是数学也不能保证能考到九十八分。
可能那时他不在县二中就在市一中。
而且没有意外,到了初一下半年或者初二上半年,这本书就会有消息了。
可自己要不要回来过年?就是不回家过年,父亲找到中学,将自己暴打一顿,找谁评理去?
他找到郑老师,将情况说了说。
郑老师一听就急了,他也是农村人,知道许多家长教孩子粗鲁,不过考了这个分数也要打,还有没有天理?
他带着李默,来到李广平的家,与李广平谈心。
郑老师是老师,可是一个小青年,李广平阳奉阴违,根本没有听进去。
但李广平低估了他儿子在南岗小学各个老师心中的地位。郑老师一看,自己是说不通了,他起身,立即来到镇上找到吕校长,吕校长份量够重的吧。
其他孩子被家长糟蹋也就算了,不能将南岗小学这唯一的希望糟蹋了。
吕校长听后,同样急,不顾到了下午三点钟,急匆匆地与郑老师又来到李庄,在田头找到干活的李广平。
果然校长份量足够重,李广平要请他们回家喝茶。
“茶就不用了,我就在这儿说吧。广平同志,你是想要求你家孩子考全国第一?”
“那会呢。”李广平讪讪道。
“那是全省第一?”
“那会呢。”
想肯定想的,但想与要求不同。晚省有多少孩子在读书?谁能敢要求自家孩子一定要考全省第一?说出去,不是理想远大,要求严格,而是神经病。只有神经病才会提出这种要求。
“那为什么你家孩子考了一百九十七分,你还不满意。”
“他不是掉了一分吗。”
“这样说吧,一百九十几分,几乎是学生成绩所能达到的极限,到了这个分数,我们老师不会再提出任何要求了,因为再要求,不是好事,而是适得其反,并且上下浮动几分也是正常。”
“有没有学生语文考过一百分?”
“有,很少,而且也要运气,试卷难度低,又正好是这个学生所学过的内容,他成绩又好到了极点,作文还要写得好,那会有很小的几率能将语文考出来一百分。但这一次他考了一百分,说不定下一次又考成了九十分。让我在他们与你家孩子之间选择,我宁愿选择你家孩子。因为他成绩十分稳定,基本上都在一百九十七八分之间浮动。到了考大学时,想靠运气是不行的。”
不过吕校长忽然醒悟过来:“广平同志,你不是想你儿子每次数学考一百分,语文也要考一百分吧?真那样,我就送你一句话,你要求你儿子不是做人,而是做神仙。因为人类是不可能实现你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