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11月8日,从金山卫登陆的日军第十军在柳川平助中将的率领下往北长驱直入,攻占松江,至此,上海通往外界的两条铁路全被日军所切断,坚守上海西效的七十几个国军主力师顿时陷入了腹背受敌的绝境。
原本还想着再坚守几天的蒋委员长至此才如梦方醒,急令淞沪战区各部立即后撤。
但此时,撤退的最佳时机已经丧失,再加上第三战区副总司令长官顾筑同威望不足,难以有效弹压国军各部,最终出现了各集团军、各师争相撤退的场面,几十个精锐师拥挤在上海通往南京的唯一一条公路上,人挤车撞,场面完全失控。
日军轰炸机群闻风而至,对着公路沿线狂轰滥炸,再加上日军奸细混迹国军之中不断制造混乱,这场仓促进行的大撤退最终酿成了大溃败,将近十万英勇的国军将士没有倒在炮火纷飞的前线,却极为窝囊地死在了战友和兄弟的脚下!
就在国军主力全线溃败的同时,宝山营在四行仓库的抗战也进入了最艰苦的阶段。
就在上海各界将慰问品和百余补充兵员送进四行仓库的当天晚上,伪满洲国靖安军第1旅就开到了四行仓库北侧的日军前沿阵地,次日,日军第9师团胁坂联队(第36联队)就在伪满洲国军于芷山旅的配合下向四行仓库发动了猛攻。
不得不承认,日军第36联队的指挥官胁坂次郎大佐的战术素养还是相当之高的。
之前十几天的进攻,胁坂联队并没有拼尽全力,而是极有针对性地一边佯攻以尽可能地消耗支那军的弹药,一边向租界当局施压,以期不战而屈人之兵;此时眼见通过租界向支那政府施压,并迫使支那守军缴械撤退的计划落空,遂又再次调整战术,一边全力封锁四行仓库与外界之联系,一边在伪靖安军的配合下向四行仓库发起猛攻。
在这一轮进攻当中,胁坂次郎还创造性地使用了大量的“新型坦克”。
所谓的新型坦克,其实就是在许多张八仙桌的桌板和侧面钉上数毫米厚的钢板,顿时就成了一座座可移动的步兵堡垒,国军的轻重机枪子弹根本就打不穿钢板,只有战防炮的穿甲弹才能有效摧毁这些简易的步兵堡垒。
另外,日军还调来了一个战防炮中队,与国军对射。
所谓战防炮,其实就是反坦克炮,主要就是用来打击装甲目标的。
日军的37mm战防炮是德国kwk36型反坦克炮的仿制品,论威力虽然不足以与国军从德国进口的正品相提并论,但其发射的穿甲爆破弹却也威力不小,而且,战防炮的直射还能对隐蔽射击孔内的轻重机枪构成直接威胁!
这一来,国军立刻便有了伤亡,轻重机枪和射手的伤亡尤其惨重!
激战至傍晚,宝山营原有之六挺马克沁损坏了四挺,九挺捷克式损坏了两挺,四挺九二式损坏了三挺,六挺歪把子倒是完好无损,还有机枪手的损失也极为惨重,牛大根的机枪连原有六十多人,现在却只剩四十几个人了。
…………
仓库四楼,宝山营指挥部。
两盏马灯悬挂在墙上,将昏暗的灯光洒向空旷的大厅,岳维汉就像一桩雕塑静静地坐在大厅角落里,岳维汉的脸色看上去有些发青,四行仓库抗战打到现在已经与他所熟知的历史出现了严重的偏差,谢元团长的524团直到退入租界也才阵亡了四个人,而宝山营仅仅只是今天就至少战死了三十个弟兄!
不过,谢元团长的524团只在四行仓库坚守了四天。
而岳维汉和他的宝山营却已经在四行仓库坚守了十多天了,淞沪战区的七十几个国军主力师现在已经是溃不成军了,而宝山营却仍在四行仓库屹立如山!
沉重的脚步声中,一连长曹兴龙,二连长池成峰,机枪连长牛大根还有警卫排长刘铁柱联袂来到了岳维汉面前,牛大根右肩膀上还绑着绷带,今天下午,鬼子战防炮的一发爆破弹在击穿墙壁后又带走了他右肩膀上一层皮,好在没伤到筋骨。
“营座,这样下去可不行啊。”曹兴龙道。
“他姥姥,小鬼子的战防炮太厉害了。”池成峰也道。
牛大根也道:“营座,一定得想想办法,要不然我们机枪连就全完了。”
“咋呼什么?”岳维汉皱了皱眉头,又问刘铁柱道,“柱子,弟兄们的伤亡情况怎样?”
“伤亡情况已经统计出来了。”刘铁柱点了点头,黯然道,“全营共阵亡三十九人,重伤十七人,轻伤的大概有六十来人,不过都不碍事,还有,阵亡或者重伤的绝大多数是新兵蛋子,还有就是重机枪排的弟兄。”
默默地点了点头,岳维汉心里也是颇感遗憾。
战争自有战争的法则,而且是绝对残酷、绝对无情的法则,在战场上,死的最多最快的永远都是新兵,由于缺乏心理上的适应过程,刚刚踏上战场的新兵总是会本能地反应迟钝、举止失措,这样死亡的几率也就大大增加了。
不过,岳维汉现在可无暇顾及这些新兵,当即又问道:“地道挖得怎么样了?”
刘铁柱挠了挠头,有些不太肯定地道:“得有百多公尺了吧?不过现在掘进的速度可是比刚开始慢得多了,因为前面掘出的泥土得花好长时间才能运出来,而且里面实在太闷,弟兄们呆不了多久就得出来透气,太费事了。”
岳维汉冷然道:“再难再苦也要挖,而且必须尽可能地加快进度!”
说此一顿,岳维汉又道:“不过里面太闷也的确是个问题,这样,我待会跟杨先生商议商议,看他是否能够想办法从租界的医院里给我们弄几瓶氧气来。”
刘铁柱道:“如果真能弄来氧气,那剩下的百来公尺绝对能在十天内挖完。”
“还有件事要注意。”岳维汉忽然提醒道,“现在地道已经接近鬼子指挥部了,晚上如果太安静的话,很可能会被鬼子侦听到地底下的响动,所以你们警卫排时不时的就要放放冷枪冷炮,尽可能地闹点响动出来,别让小鬼子太安生。”
“是。”刘铁柱猛然挺直胸膛,大声道,“我这就去安排。”
岳维汉这才向曹兴龙、池成峰和牛大根道:“小鬼子已经改进了战术,我们的战术也必须做出相应的调整,从明天开始,战防炮别再跟鬼子对射了,小鬼子的炮兵训练有素,打完一炮就转移阵地,根本就干不掉,再说我们的炮弹也不多了,剩下那十几发炮弹还得用来对付小鬼子的坦克,至于他们的‘土坦克’,靠近了用集束手榴弹炸!”
“机枪连剩下的轻重机枪全部调到底层,鬼子进攻的时候,尽量利用鬼子步兵和‘土坦克’来阻挡鬼子战防炮的射界,各机枪的副射手还要随时注意观察,一旦射击点暴露在鬼子战防炮的射界内,就立刻转移。”
“嘿,这主意好,俺咋就没想到呢?”牛大根猛地一拍大腿。
“他姥姥,要不咋人家是营座,你才是连长呢?”池成峰当下在牛大根的脑门上扇了一巴掌,讥讽道,“你要是也能想到,你不也成营座了?”
“姓池的!”牛大根顿时捂着脑袋怒道,“你怎么又打俺?”
“哎哟,对不住,真是对不住了,牛爷爷。”池成峰尴尬地道,“手快,没收住。”
“滚滚滚滚滚,都给老子滚!”岳维汉没好气地挥手道,“边儿去,有多远滚多远!”
曹兴龙三人顿时抱头鼠窜,各自忙各的去了,岳维汉这才上到五楼,来到了宝山营的临时军需仓库里,今天一早鬼子就大举进攻了,苏州河上也加强了封锁,岳维汉就一直没顾得上把那个摄影师给护送回去,就索性留下暂时充作军需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