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
雾霭沉沉,一艘三层的宝船停靠在扬子江的码头。
船上风景最好的房间,茶香袅袅,坐榻上一个宫装美人蹙眉不语。矮几上凌乱的棋局如同她的思绪,浪潮来临时每个人都只能奋不顾身。
门口穿着整洁,像是一个世家豪门的管家样子的中年男人欠身行礼:“姑娘,咱们真的要帮助甄家吗?”
宫装美人叹了一口气:“王上既然有令,咱们能怎么办?”
她随后摆了摆手令中年人退下,独自走向船头,倚在栏杆上望着茫茫江水发呆。
茜香国的女王此前突然性情大变,令国内大商贾前来中原打探消息,本来以为要打仗了。谁知道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没有起更大的摩擦,反而派了不少人掺和中原王朝的内部事宜,跑到金陵支持甄家。
那位甄家的家主并不是什么雄才大略之辈,不过是中等之姿,仗着父祖余荫才成的事情。
她当然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了,女王换了芯子成仙姑了啊!她也是仙姑手中海外十二金钗正册上的人物,也是风流情鬼下凡来历劫了断因果的。
甄家的那位公子宝玉,根骨上佳,天资聪颖,一直被仙姑念叨,甚至不惜让她们这些海外群芳来助阵,那都因为他是赤霞宫的真传小弟子,偷偷下凡的啊!
贾宝玉是神瑛侍者,甄宝玉也是真传弟子。
贾宝玉又金陵十二金钗,甄宝玉也可以有海外群芳谱上的十二金枝。
现在就看仙姑厉害,还是贾宝玉身边的那个异乡人厉害了。
可惜了徐若兰,她摸了摸手中碎掉的玉牌,心中感慨,潜伏下来那么久,本该有完美的一生,还是没有逃过仙姑的手段。
徐若兰便是林如海的徐姨娘了,早年间姑苏老家筛选送过来的女子,说是为了林家开枝散叶。倒也调教的很好,加上那时林家的老太太也催的急,便纳她入了门。
这几年在林家,一直不争不抢,便是后院又多了些扬州瘦马也没能撼动她的位子。虽然同样没有生育,也没减少林如海对她的喜爱。
林探花这样的男人,内心还是更加喜欢这种带点小资情调的人淡如菊,人淡如兰的风雅女子。知人知面不知心,谁都不会想到她也是从前历劫的情鬼。
这女子会做出谋害主母,甚至是谋害家主的疯狂举动,不过是为了解脱和成仙而已。
他兀自感慨,冷不防身边的贾琮入了屋内。
现场还没有人收拾干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至极的檀香味道。
香炉中的香灰已经冷却,但还能看到黄表纸烧过的余烬。可惜他没有学过什么照影留声之类的探察法术,这里也没有监控摄像头,否则还可以看看徐姨娘生前到底和什么人联系。
“她从前喜欢在房间内点香吗?”
“没有,姨娘很讨厌熏香的味道。她说人就应该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不管是什么香,姨娘都不让在屋子中点。”伺候徐姨娘的嬷嬷赶紧的站出来说。她看到这位小公子的眼神,便知道什么东西都瞒不过。
他又沿着墙角走了一圈,拉开半个虚浮的木板。
“异乡人,不要逆天而行。”成千上万的蚂蚁摆出了几个大字。
“装神弄鬼。”他冷笑一声,然后砰的把木板盖上。看来是警幻没错了,她是急了。
林如海也看到了那些字,他脸色铁青,显然想歪了。“欺人太甚,真当我林某人吃素的吗?”
自古就有用蜂蜜,或者麦芽糖来招摇撞骗愚弄百姓的骗子。
显然,他是把警幻仙子的作为按到了政敌的手段上了。大家出来混,都是罪不及家人,敌人却显然突破了这个下限,不但让自己无子,还杀了妻子,最后在后宅如入无人之境,弄死了徐姨娘。
把徐姨娘的后事交给管家处理后,他就去了书房,召集门客属官。
随着一个又一个的命令发出去,扬州城内风起云涌,五千名盐丁迅速的组织起来封锁了各个豪门大户的府邸,接着是扬州太守府被人夺了大印。
周家,吴家,郑家,张家四大盐商家族的男丁一个不落全都被控制住了,就连那些私下里有来往的中小家族也被抓个明白。
“姑父,你想过这样如何收场吗?”
“收场?死一个张家,朝廷吃肉,让那些中小盐商喝汤。”
这操作比乾隆还六。
“另外三家和太守府呢?”
“太守愿意听甄家的人来害我全家性命,我弄死他们,谁会说半个不字?”
“皇上会!”
“琮哥,你道如果那交易所弄成了,皇家还会信任荣国府不成?自古无情才是帝王家。这就跟动物撒尿一样,是实实在在的圈地盘,亮肌肉。一味的顺从,皇上不过是把贾家当做一条狗。”
说来也怪,这个读圣贤书出身的林如海,反倒比贾琮这个后世来人更加不信任皇家。
一夜纷乱过去,第二日的下午。
林如海在重重保卫之中,到了他的盐署衙门。四大家族的族长和扬州知府已经到了。
他一进门便满脸堆笑:“哎呀,真是怠慢诸位老哥哥了。如海来迟,让老哥哥们受累了。”
被半夜带入衙门,盯着两只熊猫眼的众人谁都不敢惹眼前这个狠人,他们从前只是觉得他手腕高,背景深,没想到关键时刻却是个疯子。把扬州城的最高行政机关给一锅端了,还把四大盐商全都抓了,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林如海不管他们的心里的想法,只是自己说自己的。
“本官请诸位老哥哥们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老夫四十有几,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还自小体弱多病。我林家五代列候,可不能自我这里绝了祭祀。”
那坐最中间的胖子心道,你没有儿子要成绝户了就要发疯,就要拉着大伙一块死是吧!
想要生儿子传宗接代的老男人真是太可怕了。
“老哥哥们不说话,莫非是对本官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没有!”几个大人物本来不该这么惶恐的,谁知道院子外面拉出了一串的小孩。全都锦衣玉食惯了,被养的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主,现在却老老实实,屁都不敢放一个。
贾琮道:“诸位伯伯叔叔,我看这些哥哥们资质不错,倒也上得了马,拉的开弓,都是朝廷的栋梁之才。在下不才,现在朝廷做翰林编修,正要寻一些伙伴习武健身,做个能文能武的有用之人。不知诸位可否割爱,让我带回京都,一同上进呢?”
“可,可,可!”
盐耗子们全都争先恐后的喊着可!
不可不行啊!
谁不知道贾翰林天上的神仙下凡,刚刚在洛阳城大展神威,飞剑取了妖怪的脑袋。虽然传言都有夸大吧,但肯定是敢杀人,是个心狠手辣之辈。
他们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最后落得林如海一个样的毛病,没人传宗接代。
“这一次就是张家勾结太守府逼迫众位,想要众位吐出盐引,被我盐署一举拿下,你们觉得呢?”
五个人面面相觑。
那扬州知府本来就有点喘,听到这个消息,立刻知道完蛋了,自己要被当做替罪羊生出去了,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张家的家主恶狠狠的盯着剩余的三人,仿佛他们敢说同意,立刻就要吃人一样。
但有句话怎么说,资本家敢于卖出吊死自己的绳索。
剩下的三家哪里来得及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听到可以分盐引,早就愉快的决定出卖二人了。
“琮哥儿,如何?”
“姑父对人心的把握外甥远远不及。”
“世界上最危险的不是刀剑,也不是法术,而是人心。”